自七月十五中元节以来,长安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及至九月,槐花飘香之时,长安城竟然史无前例的戒严了!
不论是达官显宦的官邸别业,还是普通百姓的砖屋瓦房,木门的缝隙间都插有数张纸笺。一早醒来,长安的百姓就可以发现这古怪的物事。事实上,这些用牛皮纸做底的纸笺上无一例外的书写了两首民谣。
“九添极尊四合飘,烽燃幽燕战火燎。青龙出海西南时,京去两臂东定朝!”
“洛书现世、中原劫;佛尊开斋,两京陷。五斗米入香巴拉,烽燃瓜凉山河变!”
沉寂数年的洛书诀、青谶歌同时现世,直是震惊朝野!
太子李亨在接到鸿胪少卿曹骆的密奏后,立刻携东宫牵牛备身韦莱率三百亲卫火速驰往骊山面圣。若是放到往常,身兼监国之职的太子定不会如斯做。但现在他竟然主动露出破绽,给宰相杨国忠以可乘之机,足以看出事情的危急。
本在华清宫中和贵妃玉环一道避暑沐浴的圣明天子李三郎,接到太子擅离长安前往骊山的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暴怒。
他怒的不是太子擅离长安,而是他私调东宫六率的兵力。虽然大唐自高祖逐鹿定鼎以来,便一直奉行沿袭前隋的制度,给东宫配备六率以作拱卫,但这个举措非但没有增加东宫的威严,反而让太子和天子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张。
究其原因,是因为东宫有了兵权,便自然而然的滋长了不少想法。
而有时,不切实际的想法最是伤人。
所以他才会收回东宫的兵权,并在长安城中兴建十王宅、百孙院。世人都道他为了皇权不顾人伦,可曾知道自己也是为了子孙好!
自己是在保护他们啊!
抱着这样的心态,李隆基接见了太子李亨。正当他准备好好敲打一番李亨时,太子却将安禄山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并同长安城中流行的民谣一齐上奏天听。
李隆基大骇!
以往他从太子和杨国忠口里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安禄山的坏话,但都是查无实据,自然就是不了了之。但如今李亨向他呈报的消息竟是如斯真实,由不得李隆基不惊骇!
大唐皇帝陛下一面派出使者前往河北道召安禄山回长安述职,一面命令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征调民兵,扩充禁军。
殊不知,就因为他这两个决定,酿成了一场彻底改变大唐国祚的大祸!
......
......
出潼关,过晋阳,一路向北,河北道大地沃野千里,无比阔畅!
细细算来,已是第十一日了。
礼部右侍郎卢嵇自从接到皇帝陛下的任务后,便一直愁眉不展,甚至想出了抱恙的借口来推阻这个差事。无奈皇帝陛下一口咬定自己必须前去燕地,他才不得不“拖着病体”和一仆从护卫一同前往范阳传旨。
二人乘着快马一路上走走停停,亦在入暮之前赶至范阳城。来到这座大唐朝著名的北疆坚城脚下,卢嵇却是没有分毫的兴奋。如今,河北道、河东道乃是京畿道都流传着安禄山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领着皇命来到范阳催安禄山去往长安述职,这不是找死吗?
卢嵇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愁苦,却觉得额头越来越疼,后来竟一阵眩晕,险些摔下马来。
因为是正常时间入城,按理说一些例行的检查后二人便可入城。但由于是与契丹人对峙的特殊时期,入城的检查非常严格。最后还是卢嵇拿出了中书省草拟的圣旨才让城门官“网开一面”,快速放他们入城。
对于此,卢嵇直是哭笑不得。他久听闻燕地民风彪悍,无视礼仪教化,却不曾想这些军将连皇命圣旨都不放在眼里。或许,在他们眼中,节度使安禄山的一句话要远比千里之外大唐皇帝的圣旨有效力吧!
范阳城是河北道最大的城池,与内地的大城一样,范阳城也有着极浓厚的商业氛围。市和坊人工分开,由官府负责管理,何时开市,何时闭市,都需依循章点,不能逾矩。
只不过由于和契丹关系日趋紧张,范阳城现在全面戒严。因此,此时在路上,你甚至看不到一队驼队,一家小摊。
二人沿着范阳城内最大的主路定疆路缓缓骑行,见往日繁盛热闹的北疆重镇如此萧索卢嵇不禁心下凄然。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怀疑范阳城的戒严与朝廷的施压有关。
若是这般,嘶!
二人没有在街上做过多逗留,径直朝城中的节度使府邸走去。
出乎卢嵇的意料,验过随身腰牌后,二人并未受到过多盘问阻拦便从正门进入了节度使。穿过一段游廊,二人却是走了个快捷的路线,由校场直接横穿,来到了供节度使府高级将领及其家眷居住的后-庭。
田承嗣将卢嵇带到了属于自己的三进宅院,无需多言,早有亲兵迎上前来,替二人取下包袱。
挥手退下亲兵,二人步入厅堂。环视两旁,见无人在侧,田承嗣低声道:“卢大哥,你怎么来这范阳城了啊!”
他与卢嵇本是旧相识,数年前他落魄时正是卢嵇的收留让他活了命。在卢府中做了几年的护院后,田承嗣毅然婉拒了卢嵇的邀请,前往燕地谋生。
他不是个能够安于平静生活的人,也许戎马一生对他便是最佳的结局。
当然,卢嵇的救命之恩他一直记在心间。他田承嗣虽没有读过几本圣贤书,但人世间最基本的情理还是懂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人生,当是如此!
“啊,是田老弟啊,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范阳城的军将!”卢嵇在此地遇到故人自是心情大好,只微微一笑道:“这范阳城往日也似这般冷清吗?如此戒严,岂不是断了百姓的活路吗。”
田承嗣长叹一声:“卢大哥啊,你有所不知。似范阳这般北疆重镇,必是不能像中原州府治理的。若无战事还好说,一旦进入战时,兵马调度,粮草供给哪样不是至关重要?若不行戒严之法,任百姓随意买卖,岂不是给繁杂的军务添乱,贻害军情吗?”
卢嵇本就是没事搭话,此刻见田承嗣如是说也就打起了官腔拱手道:“田老弟说的是,只不过以愚兄之间。与契丹这一仗我们是必须打的。突厥人不臣之心久矣,若任由这么个野狼匍匐在我大唐北疆,岂能安天下之心?”
田承嗣摇了摇头,苦笑道:“卢大哥啊,话是这么说。但打仗不是逞一时之勇。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契丹人背靠草原,有数不完的牛羊供给,不得已时还可杀军马以充饥。反观我大唐朝,若从江南调粮,少说也得旬月。而若战事胶着,这粮草供应不上,将会是一场溃败。我大唐朝赌不起这样的大局啊。”
卢嵇还欲争辩,田承嗣早已摆手道:“卢大哥,此事无需再论。当下你且好生歇息。待我向安大帅汇报完军务,便将你引荐给他老人家,卢大哥意下如何?”
卢嵇怔了一怔还是点头道:“一切由田老弟安排,在你这地界上愚兄敢不承命?”
轻拍了拍卢嵇的肩膀,田承嗣大笑道:“如此甚好,想必大帅见了大哥亦会赞不绝口的。”
微微拱手,田承嗣退出了大厅,卢嵇在府中亲兵的引领下来到了为他准备的一间靠西的厢房。
推门而入,屋子却是布置的精巧别致。雕花的屏风后是水曲柳的整套桌几。陪饰的胡凳为这小巧玲珑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粗犷。将随身佩剑置放于案几上,卢嵇索性卧躺在一张胡床上。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卢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疑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田承嗣有些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心下烦闷,卢嵇将桌上的一杯高昌葡萄酒一饮而尽,长吁一口气。
正欲宽衣解带,小憩一会,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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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猜猜老田和卢侍郎之间会发生什么哈,不剧透,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