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安禄山那厮又替麾下将兵向朝廷请功了?”李括突然想起一事,轻叩着手指问道。
窦青点了点头,恭敬的答道:“不错,都督,据属下所知安禄山那厮前些时日率部将史思明、田承嗣大破契丹人,斩首两千余级,他为了安抚军心写了一份奏报,请求朝廷按功论赏。”(注1)
这点倒也没什么,毕竟边境节度拥有直接任命正五品以下官职的权利,他们只需要将所需任命之人的姓名填复到空白的告身上上呈给朝廷即可。至于兵部那里,只要皇帝陛下允准,不过是走了个过场。
大唐边军讲究论功行赏,将士们立了功劳理当受到奖赏,这点无可厚非。只是把这个权利全部下放到边镇节度手里便会让这些士卒军将更多的感激节度使而不是朝廷。长此以往,底层的军将势必对朝廷的感情淡化,相反他们会更信赖带给他们升迁的节度使将军。
若真到了只知有将军不只有天子的地步,那......
不知为何,李括对安禄山总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好感。尽管那厮甚得帝宠,近来又认了贵妃娘娘为干娘,每次回京都会急着往内宫里赶,李括还是觉得他很虚伪。
一个真正有风骨的边将只会将精力放到治军御敌上,怎么会有闲余的工夫去想着溜须拍马?偏偏当今皇帝陛下还因此认为安禄山忠心耿耿,性子耿直。哎,只希望是他多虑了吧。
“窦青,你再去校场看看,别让这些小子偷懒!我晚上去一趟紫陌阁,你先去安排吧。”
李括轻叹了一声,摇头吩咐道。
“属下遵命!”窦青恭敬的行了一记军礼,徐徐退下。
......
......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泪泫低分,汗融先拭,红袖遮来媚转。莺簧娇啭坐生春,惯把机锋巧对人。鸾胶戏续轻粘唾,凤笛频吹略润唇......
紫陌阁内,一个佳人儿独自对着铜镜发痴。
一别李括之后,皇甫云的日子并不好过。按理说,她干的本就是倚人怀侧陪唱卖笑的营生,不该如此惆怅。但是自从见到李括一面后,皇甫云便彻底的沦陷了。
眉飘偃月,目炯流星。鼻若胆悬,齿若贝列,这样的一个俊秀公子偏生还是一个满身男儿气的青年将军!为何人世间的好事都让他一人占尽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
自己不过是一个姿色稍好些的歌妓罢了,如何配的上这样的一代天骄,罢了罢了,都道是自己痴心妄想。
皇甫云半是慵懒的去下紫色轻纱披肩,便欲梳洗就寝。正值此时,木门被猛然的推开。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啊!”婢女尺素大口喘着粗气,急切的说道:“他来了,带了好多人......”
皇甫云蹙起了眉头道:“谁来了?带了什么人,你慢些说,不要着急。”
尺素已是急的汗珠直落,近乎疯狂的挥舞着手臂:“哎小姐,是那个天杀的高邮郡王,他带了好多家将冲进了紫陌阁,叫嚷着让您出去见他。”
“这个高邮郡王,恁的如此无礼!孙妈妈呢,她就坐视不理吗?”
此刻皇甫云还寄希望于老鸨孙芳芳能够出面拒绝高邮郡王。毕竟紫陌阁背景也不一般,他便是郡王爷也不能如此胡来。
可是尺素却道:“这个王爷今儿个也不知道吃错哪味药了,直是一脸的杀气,孙娘那里如何敢拦?何况他们都带着刀,即便孙娘下令紫陌阁中的那些护院也不会不要命的冲上去啊!”
“那怎么办,怎么办......”皇甫云紧咬着嘴唇,在闺房内踱起步来。
“小姐,要不我们跑吧,您这些年来也攒了不少银钱,足够我们过活。我们离开这紫陌阁,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喜欢哪个男子便嫁给谁,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婢女尺素的这个提议一时打动了皇甫云。自从被孙芳芳买来作为头牌培养,她便整日以泪洗面。从开始的拒不服从,到后来的趋于妥协。在这个行当里的七八年来,自己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冷暖没经历过?
现在这个高邮郡王,竟然竟然要夺走自己最后坚守的东西,她可还能将忍?
只是这个想法才存在了数秒便被她自己打破。呵,跑,这紫陌阁戒备如此森严,她可能跑出去?即便侥幸跑了出去,又能跑到哪里?
这天下虽大,可还有她皇甫云的容身之地?
“罢了,这儿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走。你且去将他迎进来吧,语气放客气些。”
皇甫云面容一凌,寒声道。
“小姐!”婢女尺素见皇甫云竟有意屈从一时气急,连连跺脚相劝。
“你且附耳过来。”皇甫云叹了口气,冲小婢女招手道。
尺素忸怩的走到皇甫云近前,听候自家小姐的差遣。
“这样,待会等他过来,我......然后,你就......明白了吗?”
皇甫云神色颇是平淡的将计划说完,引得小婢女连连拊掌。
“小姐,你这真是太绝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屈从呢。”
“别说了,迎他进来吧。”
......
......
李宜自打被江淮团练使李括羞辱后便一直怀恨在心。后来他找到七王叔本想借着他老人家的背景,好好整整这个不知道天之地厚的家伙,可谁知七王叔却告诫他切莫生事。
他李宜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既然你在皇甫云面前羞辱了我,我便要加倍奉还,狠狠的打你的脸!
心中有了计较,他便不顾府中管事劝阻领着一干恶奴强行闯入了紫陌阁。你不是要保护皇甫云吗,如今我便强行占有她,将生米煮成熟饭,看你如何应对!
心中置了气,他的态度自然不会好。一连踹翻了几名守护在皇甫云闺楼前的几个打手护院,李宜便率着几名恶奴风风火火的上了二层楼。
不过,迎接他的场景却有些让高邮郡王出乎意料。
身着一袭红色曳地织锦缎长衣,梳着堕云髻、贴着簪花点着腮红的的皇甫云正深情款款的坐在绣床上,娇羞的瞅着他。
嘶!
便是再脂粉堆中长大的李宜,见到如此场景都不免咽了一口吐沫。此前见到皇甫云时,她总是以一种冰雪美人的姿态呈现在自己面前。冰肌雪骨,美虽美矣,但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而如今,这个自己无比希望得到占有的女人竟然盛装打扮,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哈,他就说嘛,他一个堂堂大唐郡王爷岂会比不过一个团练使?云儿不过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清了形式自然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咳咳!”
李宜轻咳了几声借以掩盖自己的尴尬,冲皇甫云摆了摆道:“云儿,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本王恰巧路过,便来看看你。”
皇甫云施施然一笑道:“王爷又在说笑,没有王爷作伴,云儿如何睡得着?”
虽然觉得皇甫云态度转变过快,李宜还是不疑有他,大笑道:“好,本王这便来陪你,定不让你孤身寂寞,独守空闺。”
说完李宜便搓着手掌朝皇甫云走去。
想来自己对她百般追求都得不到她的芳心,今儿个用了个强她便乖乖的从了。哎,这天底下的女人啊,都是矫情!
“云儿,本王这便来陪你!”
李宜刚坐到绣床上,一双手便肆意的朝皇甫云胸口摸去。就在他将一亲皇甫云芳泽,了却多年愿望的时候,却觉得后脑吃痛,惊呼出了声。
“啊!”李宜只觉眼前一黑,一时晕死了过去。
“哼,还想占我家小姐的便宜,这下歇了吧!”婢女尺素拿着一只玉枕从后面走来,鄙夷的瞥了了眼瘫软在地的李宜。
就这种人,也配当王爷!
皇甫云长出了一口气,待她拭去额角汗珠思量该如何处理晕倒的李宜时,却无意间看到了从对方胸口散落出的一张信笺。
“尺素,把那张信拿给我来看看。”
“哦!”小婢女轻应了声便从李宜胸口前抽下信笺递给了自家小姐。
皇甫云轻剃开了封口,取出了纸笺缓缓读来。
初时皇甫云神色倒也自然,但当她看到一行墨字时却觉得遭到晴天霹雳,面容霎时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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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田承嗣,生于行伍世家。开元末年,在安禄山军中任职,后随之起兵叛唐,叛军失势后,投降唐军,封为魏博节度使,割据一方,成为唐末河北三藩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