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山洞中,所有人都惊愣当场。
“是你帮我换的衣服?那么说你都看到了?”倪欣冲李括怒目而视,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这不是自己的衣裳,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少年乘人之危,以更换衣物为借口,占了自己便宜!
李括只觉右颊升起火烧火燎的灼痛,心中已是怒不可竭。
“是,是我帮你换的衣物。那又如何?若不是我及时替你换去浸满雨水的衣物,恐怕你现在早已出热毙命!”
倪欣眉毛一挑嗤道:“呵,这我还得感谢大将军你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窦青看不下去,冲步上前道:“你这个小娘子好生不讲道理,你一身男装充作镖师,我们怎么会知道你是女儿身?若不是我家校尉大人替你换好干净的衣物,你现在还没力气开口抱怨呢。”
“好,好,好!怎么都是你家校尉大人占理,合着就是我倪欣蛮不讲理,毁了你家校尉清白。”她将“清白”二字咬的很重,双目圆瞪。
“不可理瑜!窦青,把她烘干的衣服放下,我们走!”李括好心相助却平白受了冷遇奚落,再无心情与倪欣纠缠,拂袖而去。
“唉!”窦青看着倪欣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篝火摇曳,雨夜清冷,梨花流落点点清泪。
......
一夜无话。
再次启程时,倪欣刻意与李括避开了一段距离。
有些爱入口难回绵,有些恨心藏却无言。对这个少年校尉,倪欣实是又爱又恨。当恩怨各一半,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该死!”倪欣用力咬了咬嘴唇,恨声道。
这个男人救了她,自己本该心怀感激。可是,可是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窥探之心?
一番愁思却无人可倾诉,倪欣只觉异常烦闷,挽了挽缰绳,狠狠挥起马鞭。
“将军,前方就是长城堡了!”尤龙骑着爱驹行在队伍最前面,看到一座堡塞后兴奋的喊道。
李括极目远望,只见一座青石垒成的堡塞从前方山岭处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全速进发。”李括挥了挥手,命令道。
长城堡建在康狼山山口处,本为防范吐蕃入侵的所用。后来几代大唐陇右将士用鲜血做代价,将大唐的疆土直推到石门山一代,长城堡也就失去了作为守捉预警的作用。(注1)
不过陇右是多民族聚集地,除了汉人还有羌人、吐谷浑人、甚至一部分吐蕃人居住。因而,长城堡还具有很强的军事震慑和护卫作用,对维持兰州、岷州一代地方安定起到很大的作用。(注2)
行近堡塞前,窦青冲堡塞中的戍卒高声喊道:“长安神策军奉命前往凉州,借道长城堡,请开城门!”
那堡塞垛口内探出一个人头,回道:“把文书呈上来查验!”说完便缓缓从堡塞上放下一只吊篮。
“将军?”窦青朝李括望了望,征求自家校尉大人的意见。见李括点了点头,窦青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文书放到吊篮中,高声喊道:“已经放好了,请这位兄弟查验!”
“你们且先等着!”那戍卒从升上的吊篮中取出文书,小跑着进了石堡。
约莫过了盏茶的工夫,那兵卒跑了出来道:“我家守捉使大人有请诸位袍泽入塞休憩!”说完便挥了挥手,自有人放下吊桥。
铁链吊索拉着巨木缓缓下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随着一声闷响,吊桥应声落地。
神策军朱雀团的众兵勇在自家校尉的带领下,纷纷策马踏过吊桥,进入了这座石堡。
由于长城堡始建时是为了防范吐蕃东侵,故而修建的极为坚固,采用的都是整块青石。
整座堡塞修建的四四方方,颇为规整。半圆形的墙头上能同时容纳五百人守卫,数十个垛口旁都备有足够多的箭矢、燃油、滚木。因而,虽然许久未经战事,但只要烽火一燃,这座岭中坚城便能立刻投入守卫,死死扼守住山口。
“李将军,欢迎欢迎,快里面请。我给弟兄们预备了烧好的暖酒,可新鲜的肉汤。”长城堡守捉使滇吾奚迎了出来,满面荣光的笑道。
他本是居于湟水一代的羌族,因不堪吐蕃牧主的压迫举家内迁至陇右。因力大无比,精于骑射被当时的长城堡守捉使任命为火长,一步步靠军功升到了守捉使的高位,这一做便是二十年。
“多谢滇吾守捉热情款待!”李括抱了抱拳,回施一礼。
李括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人生着一头虬曲的黑发,肤色黄中透红,鼻梁高挺,眼窝深陷。虽已是年近半百,却是精神攫取,丝毫看不出疲态。
众人被滇吾奚热情的迎入内室,围坐在火炉旁,烤着手。
整座石堡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为将领、兵士居住之用。下层则用来饲养马匹、停放储存军械、粮草。
整个石堡异常宽敞,仅仅上层就能同时容纳两千兵勇。
“滇吾守捉,我看你这堡塞颇大,不知有在遍弟兄多少人?”李括轻酌了一口烧酒,笑道。
“唉,不瞒你说。我这长城堡实际编制应该是两千人,后来因为大唐西进,这长城堡失去了一线前哨的作用。陇右军费紧张,这多一个人不是多一口饭吗?故而哥舒大帅便下令精简各守捉堡塞编制,我这堡塞便被生生砍到了五百多人。若是除去老弱,怕能上战场者不足五百。”
“哦?那若是有敌军来犯,岂不是很危险。”李括皱了皱眉,提出了担心。
“哈哈,哈哈哈。我说李老弟,你知道如今我们陇右的守捉设到了什么地方吗?从石门山到长城堡足足两三百里,中间还有金剑山相隔。除非吐蕃人是神兵天降,否则如何会一夜兵临城下。老弟啊,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即便吐蕃人真的打过来,你看看这连绵山岭上,到处是我们的烽火台。我只需点燃烽火,金城那边就能看到狼烟。不出三日,大队人马便能来援。”
滇吾奚闻言拍着李括的肩膀朗声大笑,似乎少年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难道吐蕃人就没有动过攻打长城堡的心思吗?这座堡塞可是兰、渭二州屏障。一旦长城堡失守,吐蕃骑兵便可一路冲进平原,烧杀抢掠。这份利益吐蕃人能不动心吗,依我所知,陇右在南线一代的布防不不怎么严密!”
窦青看不惯滇吾奚倚老卖老的作态,争辩道。
滇吾奚面露不愉,但看在李括的面子上还是压下了怒火,和声道:“这点倒是不错,我军主力大都布防在廓州、鄯州一代,南线确实没有多少戍卒。不过近些年来,只有一些几百人的吐蕃游骑在秋冬之际翻过赤岭来这儿打秋风,从未有过大队军马!”微顿了顿,他挤出一抹笑容,举杯道:“今日莫谈国事,愚兄为老弟你设宴,接风洗尘。当是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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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守捉:唐制,是唐朝在边地的驻军机构,其主要分布在陇右道与西域,大致于今天甘肃、内蒙古阿拉善右旗及新疆。唐代边兵守戍者,大者称军,小者称守捉、城、镇,各机构皆有使。守捉为唐朝独有,而别朝所无之职官,守捉驻兵300至7000多人不等。
注2:羌人:此处指的是定居于青海河湟地区,渭水上游草原一带的羌族。以羊为图腾,擅游牧,居住分散。吐谷浑:亦称吐浑,中国古代西北民族。本为辽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后扩展,统治了今青海、甘南和四川西北地区的羌、氐部落,为吐蕃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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