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天我去安南礼部和礼番投书了,结果礼部尚书陈祥筍和礼番知番白武光又是托词不见。”安南升龙府的国宾馆里,宗有芳的随从向他抱怨道。“已经一个多月了,北河方面一味推搪,其居心甚为可恶,简直是藐视我藩。”
稳坐钓鱼台的宗有芳却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以小的意思就应该给北河一点颜色看看。”随从负气的说到。“即便不能打,也就吓他们一下,知道我藩不是好欺辱的。”
“也是噢。”宗有芳微微点头。“一个多月了,怎么商量也该有个结果了,虽然咱们吃饭住宿都不用自己掏钱,可是日子一天天热起来了,本官也的确有些住得不太舒服。”宗有芳于是言道。“这样,你明天再去安南礼部和主府礼番,就说本使等不及他们回复了,后天落旗回国,以后一应商议就交给大炮去谈了••••••”
宗有芳要回国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郑根的耳里,对于接下来郑军可能入侵的局面,郑根显然是不愿意见到的,为此故意按兵不动的主府礼番很快便主动出击,寻到了国宾馆。
“怎么,主府终于有了定论了。”宗有芳笑眯眯的看着脸皮发青的对方。“这么巧,好,好啊,那本使就且先听听白大人这有什么好消息。”
礼番知番白武光表情严肃的回应道:“蒙上国错爱,愿为郑王正名,只是我王上并无代黎氏之意,恐怕有违夏王好意了。”
宗有芳叹息道:“明皇不日将禅让皇位于夏王,夏王也是考虑到定南王已经像自己称侄,才想让安南郑氏名正言顺,却没有想到定南王恪守君臣大义啊。”
这番话说得白武光冷汗淋漓,这不是明摆着说郑克臧是篡逆之辈,安南郑主绝不会仿效吗?这可比当面打脸还厉害,真要如此,说不定宗有芳一回去,郑军就杀到北河来了。
因此礼番付阮知洺立刻出言修正道:“定南王虽然不想代黎而立,但对于夏王好意还是颇为感激的,因此已经同意贵使之前所言三条之中乙条,开放多邦(谅山)、海阳、容市、岑山为通商口岸,方便两国商贾往来,至于本条中使者言明各项也一并照准。”
“这是个好消息。”宗有芳说是好消息但脸上刚才还有的笑容,现在一点都不剩了。“只是本使所提三项,贵方只准了一项,那也就是说其余两条,贵方都已经否定了喽,也好,如此,本使回国就如此跟夏王言明吧。”
宗有芳说得简单,但这分明是战争威胁,为此心怀不满的白武光轻咳一声:“宗大人,其实丙条也好商量,主府以为••••••”
“且慢!”宗有芳打断道。“本使记得当初跟莫陪从谈及乙丙两条只有准予不准之说,并无可否商量一语,该不是莫陪从传话时没有说清楚吧,亦或是两位大人没有听明白?”
“这?”白武光和阮知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无奈,虽说郑主已经定下调子,乙丙两条都可以答应,但他们还想尽量跟宗有芳争取,即便争取不到,他们也好在甲条上迫使宗有芳让步的条件,但是想的不错,可宗有芳却根本不按北河的节奏起舞,无可奈何的他们只好一退到底。“既然宗大人坚持,那北河小国又能如此,只好答应便是。”
“两位大人真会说笑,这可是本使逼迫二位答应的吗?”宗有芳却看起来委屈之极的两人不假颜色。“若是觉得委屈,大可以不答应,想来夏王仁德断不会以势欺人的。”
不以势欺人这怎么可能,腹诽中的白武光只好笑着言道:“夏王仁德天下咸知、我等小国番邦也自是了然,又如何敢误会了夏王好意呢,只是贵使当初所言甲条,我国实在不能答应,还请贵使回国后能在夏王面前美言。”
“为何不能答应。”宗有芳明知故问道。“高平乃莫氏之土,莫氏族人尚多有顽抗,渡让于我藩对主府来说有利无弊,至于谅山,若是还为贵国内陆的话,开口一事多有不便,不若划给我藩,也好往来通商,当然,我藩也不会白要了贵国土地,前议依然有效,只要贵国渡让上述领地,一应火器、火药马上起运。”
“无论高平还是宣江各地都是我朝先辈浴血所得,区区几千门鸟铳、数十位大炮便想换取,大明的算盘是不是打得太精了。”白武光忍无可忍,语气冷峻的回应道。“即便贵方提供的军器数量再加上一个零,我朝也绝不会拱手相让的。”
“如此啊,”宗有芳也冷笑起来。“本官记得后黎朝正是从大明手中窃取了安南布政司之地才的以立国的,时光上溯,丁朝也是从我中华分裂出去的,如此说来,贵国所谓浴血之地全系取自中华,我大军罚罪也是师出有名!”
眼见得要谈崩了,阮知洺急忙跳起来充作和事佬:“宗大人千万不要误会,白大人的意思不是说一寸土地也不能商量,只是贵方上次索要大宁,主府已经给了,今次又索要高平和宣江以北,安南国小,又如此经得起如此蚕食。”
宗有芳当即斥道:“你们蚕食中华的时候何等快意,换成自身就受不了了?”
阮知洺只是双手作揖道:“安南国小,比不得天朝上国。”
宗有芳轻哼了一声:“本官曾言道可以商量,但贵方显然不想商量,那好,就不用商量了,来人,送客,另外,明日我们回去,然后约见荷兰红夷,告诉他们不跟北河中断外贸,就别跟本藩采买货物了••••••”
“明使是这么说的吗?”郑根听着两位礼番主官的话摇了摇头。“应该让鸿胪寺去的,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这话一出,白武光和阮知洺的脸上发烧,但郑根并没有注意他们的脸色。“你们不知道,现在事情麻烦了。”
麻烦了?已经够麻烦了,还有其他什么更多的麻烦可以相提并论呢?
但两人想错了,事实上麻烦才开始,就听郑根言道:“富春(顺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孤在跟大明密谈,而且前不久孤那位叔父还派人到了更南面的金兰,现在整个富春都传疯了,说是主府准备再度南下平灭了阮氏之后自立为皇,如今阮福淍那小子已经下令聚兵十万,准备先击败了孤的南征大军,然后再回师击败明郑在金兰的力量。”
“什么?”两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郑根,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是明人放的风。”醒悟过来的白武光理所当然的推断道。“一定是明人在其中捣鬼,可恶之极!”
“即便知道是孤那叔父派人捣鬼又有什么办法。”郑根摇了摇头,他可以动用一兵跟同样训练程度的广南军在长城一线交锋,但却根本没有勇气跟明郑大军交手。“如今南北大战在即,主府断不能再跟北面龌蹉了。”
阮知洺一点就透,当即请示道:“臣明白,臣这就去跟明使恢复谈判。”
“先要让北面答应立刻赠送军械、军火,”郑根发话到。“白卿就不必去了,免得到时候又不开心了。”此言一出,白武光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但郑根的话还没有完。“阮卿,既然白卿已经说了每一寸山河都是我安南将士浴血所得,卿与明使谈判时,还要据理力争。”
阮知洺俯首应道:“臣明白••••••”
“什么高平不能谈,宣江以北可以交付本藩。”看着重新回来的阮某人,宗有芳突然笑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没有,算本官多心了,不过只渡让宣江以北怕是不够吧,这样好了,贵我先把已经谈妥的东西定下来,其余的慢慢谈••••••”
明泰顺元年四月初一,明郑与北河达成《升龙条约》又称《戊寅四口通商条约》。
北河郑主同意在开放多邦(谅山)、海阳、容市、岑山四地为通商口岸,允许明郑在升龙建立国信使馆及在四处通商口岸设置通商领事。同时郑主答应授予明郑领事裁判权、外贸货物定价权以及北河对泰西各国的外交权,并且承诺不经过明郑海关同意,北河不得随意增建关税、明郑商人继续享有外贸船免除入泊陋规等特权。
同时鉴于多邦被开设为通商口岸,因此双方重新厘定国境,将左江支流平而河流入安南境内后江北各山地及世居期间的各峒边民重新划归大明治下。
郑主则籍着这份条约的签署获得在广州设立朝觐使的权力,并且得到了明郑方面给予的大宗军械、火药的馈赠和出售。靠着这么一大宗火器作为腰杆的定南王郑根随即征发军队,向南方长城一线集结。与此同时,应郑主恳请,明郑的西洋舰队也开始在广南外海密集巡航,随时随地准备配合郑主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