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屯外,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军营一点一点的修建起来,尹隆还甚至命人运来水泥抹出一个巨大的演武坪来,至于那条泥泞的道路也在营建司派出人手后开始了动工。见到山下出现了热闹,淡水周边的生番都有些警觉,所以一时间淡水的治安大好,老百姓们也对这支“不扰民”的恶鬼改变了态度。
不过,李沧却对此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度日如年的按捺了十几天之后,坐立不安的他带着几名镇戎的汛兵上了山。原本李沧是指望在大军做背景的情况下,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生番把金矿拱手相让。然而生番们已经因为昆仑第二标的到来提高了警惕,因此出现在李沧面前的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虽说生番们最终因为忌惮山脚下的郑军而没有对李沧下手,但坚决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们的选择---“吾侪累世恃此为活,若汉人来取,不特害生,且为受劳;不回,必决一死!”
“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因为李沧的小报告而匆匆赶来的席大平在新建的营房内训斥着尹隆。“世孙都发火了,说生番在侧夺取金矿本来就该速战速决的,如今生番必然有了防备,再打损失就大了。”席大平恨铁不成钢的说到。“世孙说你,往轻了说是不识大体,往重了说就是拥兵自重。”这个评语让尹隆的脸一下子刷白,但席大平的话的话还在继续着。“如今东宁上下旱情这么严重,除了抢种补种的番薯、番芋仔有些收获以外,稻麦都至少减产一半多,藩中为了自海外采买粮食已经花钱如流水了,你晚一天攫取金矿,就等于让世孙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一份,说你不识大体还是轻的。”
“标统,”尹隆用颤颤巍巍的手解下头上的官帽。“卑职辜负世孙重托,卑职有罪••••••”
“收起这一套吧。”席大平撇了撇嘴。“真要定你的罪就不是余来了,军律司可是摩拳擦掌要办个大案子的。”席大平拍了拍尹隆的肩。“世孙让余传一句话,这仗要是打好了,一切揭过,要是夺不回金矿,少不得两罪并罚。”
“卑职明白,卑职多谢世孙宽宏大量,卑职这就派兵上山剿了这伙生番。”
“慢!”席大平喝止道。“你就这么上山了?糊涂!”席大平勒令道。“妾静下来好生想想,这仗到底该怎么打,要是丢童子军的颜面,就算世孙不罚你,余也容不得你••••••”
对于宾客司改为通商司,傅为霖是有异议的,在他看来以一个商人之子主持通商司,这不啻是在嘲笑自己的出身嘛?然而改制是郑克臧的意思,他心中又有鬼,自然不能据理力争,等到通商司的名义定下来之后,他更是无力反抗了。
不过更令傅为霖不满的是,他名为通商司的司官却实际上管不了什么事情---通商司分为三个外馆和一个礼宾处,其中琉球和宾童龙的外馆均有郑克臧的亲信执掌,而长崎的外馆也有郑氏姻亲田川氏来署理,就是负责英圭黎商馆的礼宾处的职权也多被税务司给侵占,留给他的空间实在有限---原则上他还是负责对清谈判这一块的事务,但问题的关键是,对清谈判已经搁置下来,他基本上属于一个闲丁。
正当傅为霖闲到疑神疑鬼的时候,郑克臧把他招了过去:“有两件事有卿来操办。”
傅为霖顿时精神一振,此时就听郑克臧说到:“这第一桩是公事,卿多次往返福州,想来对闽省的人事该不会陌生吧。”
傅为霖心头狂跳,不知道郑克臧这番是什么意思,好在郑克臧并非要傅为霖回答而是为接下去的话做铺垫:“卿把闽省的风土、人情以及清廷官场的禁忌写一个册子,当然清廷官员调动远较本藩频繁,写一些大概就可以了,不过若是有知道喜好的,最好能注上一笔。”
傅为霖一愣,郑克臧要了解这些东西干什么,忽然间他想起一种可能,不由得大惊失色:“世孙这可是要往福州派遣密谍?”
“或有这个打算。”郑克臧真真假假的回应着,这并非是他对傅为霖起了怀疑,实在是情报工作太重要,他不会交给任何一个人的。“只是刚刚准备着手,这不,还需傅卿这样深知清虏底细的干员来做些提点。”
“臣惶恐,不敢受世孙夸赞。”傅为霖苦笑着,但他轻易不敢在郑克臧要求的小册子里弄虚作假,否则那面出了问题,他在台湾也插翅难逃。“请世孙放心,臣尽快把册子写出来。”
“那就拜托傅卿了。”郑克臧点点头。“至于另一桩嘛,则是私事,还想拜托傅卿••••••”
“安庆知府署通商司司官傅为霖?”沈瑞由于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拜帖,他跟这位傅大人素不相识,今天莫名其妙的寻上门来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于是他扭头看着正在作画的郑斌之女。“这个人,夫人熟悉吗?”
“听父亲说,先王倒是对他颇为信赖。”郑氏如是回答着。“所以才让他接了父亲宾客司的职司,如今倒也是一府黄堂,看起来世孙对他也颇为重用。”郑氏这话是有因头的,要知道由于藩下诸司新近改制,司官和副司官大多是火线提拔,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司官都是一个品阶,其中最低的如陈梦炜只有正五品,最高的如杨英有正三品,而像傅为霖这样的正四品的在司官中可以算得上地位较高的。“不过他来咱们府上干什么。”郑氏同样也搞不清对方的来意。“干脆咱们不见好了。”
“既然是世孙的信臣,那还是见一见为好。”听郑氏说傅为霖受宠信,沈瑞倒也不想得罪。“来人,请傅大人到大堂厅相候,对了,傅大人是穿了官服来的,还是?”
小厮报告着:“傅大人青衣小帽,不看帖子还以为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呢。”
“原来如此。”沈瑞点头着。“还是余亲自迎一迎这位傅大人好了。”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沈瑞才把傅为霖请入大堂厅落座,还不等茶上来,傅为霖就一口一个恭喜,一个一个贺喜,让沈瑞有些摸不着头脑。“侯爷还不知道吧。”看到沈瑞莫名其妙的样子,傅为霖解说着。“在下受世孙之托,为秦舍公子向侯爷求亲。”
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郑氏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声,傅为霖轻轻一笑,他早知道这位怀安侯有惧内的毛病,但他却不点穿,反而旁若无人的说到:“怀安侯先前迎娶了郑斌郑大人的爱女,如今世孙又为秦舍公子聘长妹,正是亲上加亲呢。”
“慢,”沈瑞高喝一声。“傅大人刚才说世孙为秦舍公子求聘在下长妹,说的是哪一个?”
傅为霖也愣住了,他疑惑的问道:“侯爷有两个长妹不成?”
“正是。”沈瑞苦恼的回应着。“在下亲妹今年十四,而在下的堂妹是十五岁,同样寄养在府上,请问傅大人可知世孙指的是哪一个?”
“这?”傅为霖倒吸了口冷气,郑克臧也没说明白,这下可抓瞎了,总不至于他还回安平城再问郑克臧一遍吧,傅为霖定了定神。“世孙好像说过,曾经在安平城见过令妹的容颜,这么一说,侯爷可是明白了。”
“世孙在安平城见过?”沈瑞想了想。“这么说来应该是在下的堂妹。”然而弄清楚了是哪一个,沈瑞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这是难办了,”傅为霖扬了扬眉,就听沈瑞解释着。“真是不巧,在下刚刚为舍妹定了人家。”
傅为霖大吃一惊:“只是文定还是纳征过了,这门亲事能推托得了吗?”
“已经纳征了。”纳征是六礼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完成了纳征接下来就是请期,通常再有十五天到二十天,自家的妹子就要出嫁了,这个时候郑克臧横插一杠,让他如何向对方交代。“傅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反悔,还请傅大人向世孙说明才好。”
“怀安侯,世孙固然是将道理的,可是?”可是什么,郑克臧是用刀剑来跟人讲道理的,冯锡范一案还近在眼前,已经变节的傅为霖又怎么肯放弃这个表忠心的机会。“怀安侯,还是好生考虑一番吧,在下不便打搅,这样,在下明日再来听侯爷的好消息。”
“不必了。”郑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沈瑞忙打眼色给她,但郑氏不为所动,用压迫下的语气回应着傅为霖的逼宫。“傅大人若是不便跟世孙说,余就去请父亲入宫跟世孙解释,想来世孙不会逼着沈家做这个难人的。”
若是郑斌出面了,傅为霖就里外不是人了,因此他阴沉着脸想了一会:“这是却是难办,不过怀安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或请她出来相见。”
“不必了,”郑氏冷着脸。“小妹已经十四了,若是再等秦舍三年斩衰期满,岂不是十七了,女子有多少时光可以虚抛,请傅大人回禀世孙,沈府高攀不上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