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之巅。高手们正在调息,青衫盟主还在抱着那只破鞋哭泣。
这个绝代芳华的女人,这个一世凄苦的魔女,如今终于被那无耻的花神暴君羞辱得弃下手中灭绝之剑,悲伤不已。她始终还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隐私呢!
花神暴君并不是窥人隐私为乐,只不过迫于无奈。他弯下腰去,捡起那把灭绝之剑,剑柄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一个杀人的魔鬼,手里的有怎么可能有如此纯粹的温暖!
忽然,只见那花神暴君的脸上澎湃出悲天悯人之色,他举剑一声壮烈浩叹道:“借你一把灭剑,还你一个公道!”
魔女只当他又在戏弄自己,凄然摇头道:“浩气盟就是公道,而我就是践踏公道的魔鬼,你,又如何还我公道?”
不错,杀人,很容易,血海魔女最擅长的就是杀人,她若想杀,可以荡平孤城。但是,就算杀遍天下,又怎能洗得清她的冤屈?
城头殿顶的高手们传来一声:“魔女!幸好你还知道廉耻。”
“待我等恢复元气,定将你就地诛杀,以还世人一个公道!”又有人高呼道。
花神暴君仰天大笑,笑道:“哈哈哈哈!看来公道未必是什么好东西,那花神就还你一个我道!”说着,他又摸出了那神秘的金丝肚兜,只在那灭剑之上一擦一抹,杀人之剑啪的一声炸成齑粉,飘然落下。
花神暴君由悲悯变成悲壮,仰天狂啸一声:“我道行天!妙手摘恩怨!”他的手指拈出一个痴中带狂的指法,指尖夹着一粒种子,优雅舞动,如抚美人长腿。接着是一语深沉:“天行我道!刀剑祭花神!”身随语动,衣袍翻飞,如游龙引凤。
长风猎猎,狂人起舞。以黄金为花土,以灭剑为花肥,再取出一只玉净瓶,撒上仙器法宝磨成的粉末,那花种终于萌芽,血红的颜色,抽枝暴长,如发狂的怨恨在风中放肆沸腾,眨眼间便长成了一棵参天枯树。
花神暴君变幻指法,如摸美人不该摸的地方一般。一声沉吟:“飞花指!”销魂指法往那花树上一插,霎时间,枯树回春,锦枝刺破苍穹,朽枝吐艳,飞花惊飞如蝶。
花影铺天盖地纷繁而舞,如痴似狂,如梦似幻,动人心魄的华丽,忘我忘世的惊艳。
狂人收招,风中优雅静立。魔女动心,花下情丝万缕。
“这就是你的道?”魔女不解问。
花神暴君浅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高手们风中打坐,只觉得眼前飞花乱人心性,让人无法入静调息,难道花神暴君想让他们走火入魔?好幼稚的计策!
高手终究不是凡品,区区雕虫小技,还奈何不了他们。“飞花乱心,逼人入魔,快用十方清心诀。”某高手吩咐身边徒弟道。
一时间,各门各派都纷纷以自己的清心诀进行加护,乱坠飞花,立即失去了作用。
魔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花神暴君的手段可笑得离谱。正想追问,却忽然看见众高手脸上气色异常,魔女蹙眉寻思,乍然一惊,这难道是传说中的……
“哈哈哈哈……”花神暴君仰天大笑,笑人,笑己,笑风,笑雨,笑人心,笑世界,笑花神乱坠……
在花神暴君的肆笑声中,奇迹发生了。
南山派掌门司马正风奸邪之气洋溢于脸,他眯着眼望着身边的女弟子,无耻道:“徒儿,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躲在你房里趁你昏迷之际玷污你的其实是为师我!”
“啊!”南山众人一片哗然。
那女弟子眨着眼睛,眉飞色舞道:“师父您好坏,人家早就知道您有色心没色胆,所以才假装昏迷过去让您有机可趁。”
“啊!啊!”众高手连连惊愕。
“为什么呢?”南山弟子用羡慕的语气齐声问道。
女弟子故作羞涩道:“人在江湖,怎能不遵循潜规则?”
“哦!怪不得师父总说你有特别的天分,只把南山绝学传给你一人!”众弟子恍然大悟。
这是怎么了?如此丑闻,怎能当众宣扬?还摇头晃脑不知廉耻!
接下来是黑十字会郭总舵主发表惊人言论:“什么替天行道,招摇撞骗而已。我黑十字会每年以劫富济贫为借口,贪赃枉法,假公济私。如今我郭某人表面上两袖清风,实际上早已庄园百里,妻妾成群了。哈哈哈哈……”郭总舵主得意地大笑起来。
“啊!你……你……”黑十字弟子个个捶胸顿足。
接着是柳燕双刀门自曝勾结悍匪;铁马堂主声称自己是天下最下贱的人;最让人绝望的是那冰清玉洁的玉女派掌门芙妍洁,她的另一个身份居然是十三国连锁怡红院的花魁,人尽可夫,不知天下有多少奉她为女神的男人要绝望而死了!
一时间丑闻漫天飞。这些口口真言声声道义的掌门﹑大师,这些自称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怎么会转眼之间竟变成了娼徒鼠辈了呢?
血海魔女看着那些原形毕露的丑态,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她终于知道了花神暴君为什么要纠缠她整整一月,为什么不顾生死邀她前来。她热泪盈眶,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愿意舍身护她的人!她不再恨了!不但不恨,她还露出了令人怜爱的笑。这一笑,十余载的怨恨终于烟消云散,她的长发恢复了乌黑亮丽,她的脸颊褪去了暴戾杀气,她的美艳豁然间照亮了万里云海。
“莫名湖月!”有人惊叫一声。
“原来血海魔女就是莫名湖月!”
众人似乎都变成了只会说真话的奇怪生物,一位浩气盟老前辈哀然道:“她真可怜,她被世人逼得走投无路!”
那浩气盟正义右使甚至扑通一跪,颤声道:“不错!莫名湖月根本就是时代的牺牲品,天下大乱根本就是浩气盟所挑拨,蓝陵王根本就是前任盟主所杀!是我们对不起莫名湖月啊!”
这些老奸巨猾的高手们都怎么了?
浩气盟熟知往事的前辈们纷纷下跪,霎时间一片哀求忏悔。
如此大事,恐怕一夜之间就可以传遍天下,就可以还她清白!
莫名湖月十余年的冤屈化成一声悲凉,哭声传至九霄云外。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有人还她公道,而这个人,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什么王爵,而竟然是一个放肆妄为的种花人!她几乎想扑到他的怀里,哭成他亲手栽种的一朵无名花。
当然,如今的浩气盟不乏有一些涉世尚浅盲目加入的弟子。一名白衣女弟子站起身来,指着花神暴君骂道:“卑鄙小人,竟用妖术暗算,害得前辈们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我非取你性命不可!”
一些思想单纯的弟子纷纷起身响应。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青衫盟主终于开口说话:“他们刚才所说没有半句虚言,我们全都中了花神暴君的圈套,花神神匠牵引我们在无形之中练成了传说中的神奇心法:空明真言诀!”
“没错!我们刚才所说,句句发自肺腑!”自曝丑闻的掌门大师们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空前绝后的花神暴君一生从不动手杀人,他也不会一招半式,他无敌于天下的武器,是男人的风情,是狂人的妄想,是痴人的寂寞。
眼前便是一场狂人的妄想。
空明真言诀是千余年前的“鬼才武圣”钢德郭自创的怪异心法,此心法将人的语言与大脑中最隐秘的部分直接联系,练成之人张口便是自己最不敢说的话。真言诀流传至今已经无人不知,但却无人敢练,因为世界上有两种人最生不如死:一种是不会说真话的人,另一种是只会说真话的人。
但空明真言诀以难懂难练著称,花神暴君又怎么可能引导高手们在无意之中练成呢?
青衫盟主解释道:“真言诀第一句:以不正而正之气淬脑,以似邪非邪之血浸心。花神神匠引诱我发动大罗金仙诀,巅峰正气法门用于离经叛道,便是不正而正之气,血海魔功的传人却有一颗纯洁的心,便是似邪非邪之血。大罗金仙诀与血海魔功震荡的余波渗入众人体内,便达成了第一步。”
青衫盟主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花魁芙妍洁接着解释道:“空明真言诀的第二句是:稳坐如松,调息如虹,因果轮回,飞花似梦。这正是刚才的场景!真言决第三句:三分情-欲扰心过,一寸痴怨梦中留。这也正是花神暴君借这棵花树的花粉和花香所传达的意境。”
例不虚砸小李飞锤也加入了解释:“晴空万里送清风,沧海桑田一念空。这最后一句很显然是一种净心诀,而刚才我们也都施展过净心决,如此看来,我们果然在花神神匠的圈套中练成了空明真言决!”
原来,从一开始便已经中了花神暴君的阴谋,教人功法竟能退敌!果然大胆非凡,空前绝后。
真相大白,高手们一片哀号,有的甚至拔剑自刎,活着已无意义,因为“鬼才武圣”钢德郭所创神功,自古以来无人能够破解。
“但小李还有一事不明,盟主怎么可能为了一只破鞋而发动大罗金仙无我诀呢?”例不虚砸小李飞锤疑问道。
青衫盟主擦去泪痕,挺身站立,悲怆呼号两声:“为什么?为什么?”接着振奋道:“各位掌门!各位大师啊!睁大你们眼睛,看看我们都成了什么样子!被虚构的梦想所麻木,昏沉度日,被心中的空虚所奴役,作奸犯科,苟且厮混!到头来竟连句真话都不敢说!我们还有没有人样!”
青衫盟主旧泪擦去,新泪又涌,哭泣道:“我青衫从小有个见不得人的爱好,为女人的绣花鞋而痴狂。因为这个爱好,我遭人唾弃,被人欺压。后来我把自己亲手做的视为生命的那只绣花鞋扔下了悬崖,从此落魄江湖,不择手段,发誓要出人头地。但是,当花神神匠再次拿出那只鞋的时候,我战栗了,我哭泣了,我输了!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的灵魂就是一只落在风里的绣花鞋,我又如何能逃得掉……”
青衫盟主终究泣不成声。
众人深受感染,悄悄落泪。
这时,花神暴君却忽然仰天大笑,笑道:“各位高人想不想化解这空明真言决?”
众高手纷纷下跪,哀求道:“求花神神匠开恩,赐我等化解之术。”
花神道:“其实很简单,放下屠刀,把你们手中的刀剑磨成粉末,学我种花,让杀戮止于人间,让芬芳洒满天下,可好?”
众人纷纷磕头,敬畏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花神暴君笑道:“你们的师父不是我,是她!我会把种花的方法告诉她,你们得跟她学。”然后,花神暴君把嘴巴靠在魔女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番话。
是什么话?竟让她笑成了一朵花。
一件肚兜,一只绣花鞋,一场花神惊艳,竟把一个即将被逼成狂魔的女子救回人间,竟让一群迷失在杀戮之中的恶徒放下屠刀。什么才是高手?高手从不杀人!什么才是无敌?无敌的人通常两手空空。
“喝酒,种花,等女人。三件大事已经做完,花神就此告辞!”花神暴君转身想御花而去,却被一只白皙的嫩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不让他走?或者她要和他一起走?
“还我?”魔女低着头羞涩道。
花神暴君这才想起来,那件漂亮的小肚兜还没有还给她,于是便伸手入怀去取。
“不是那个!”莫名湖月已经满脸通红。
“那是什么呢?”花神暴君笑问。
“我的剑与我相依为命,我的剑会陪我一辈子,而你却毁了我的剑,所以……所以……你要做我的剑!”
暴君却暗叫不妙,他必须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