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院内,首先映入眼脸的是一栋三层绣楼,雕廊画栋,泥金塑银,半开的阁床缝隙飘荡出各色纱帐,游廊、门厅入口处高悬着花灯、镶贴着对联、阶边廊沿还摆放着各色花卉、草木。
不想这积雷山下凡间小镇,却也有大都风光!郎飞暗点了下头,沿着抄手游廊,信步走至山景后的正楼跟前,但见正对着门口的假山上坐着几个彪形壮汉,正一脸凶狠的望着他。
郎飞是何人,又哪能被他们唬到,一边嘴角微微上扬,吊儿郎当的看着那几个汉子,一脸的挑衅。
“吆,公子您来了,才听花月、花娇说外面尚有贵客,小妇人不敢怠慢,出来一瞧,可巧儿正碰到公子您。你说那俩丫头,先就进去了,让公子您自己进来,岂不有失礼仪,万望公子海涵。”
好一个嘹亮的嗓门,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音,话落,过了两三个弹指才见彩廊转角快步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来。
待其走近郎飞,看到他正和一干打手护院犟着鼻子呲牙咧嘴。那老鸨抖抖手巾,呵呵一笑,道:“嗨,公子,可别跟他们这些下人一般见识,来,来,来,还是小妇人带路,咱们去正堂歇息着。”
一股刺鼻的脂粉香直冲口鼻。郎飞扭头瞅了瞅那老鸨,点点头,跟着她一路走入正厅。
穿过正门,绕过一张绘有九美图的漆金雕凤檀木屏风,一脚跨入,好便似堕入红粉地狱,落入无边花海。大堂中绣桌绣椅,锦绣红灯,彩织艳绫,龙凤烛台,合欢靠枕。角落里血珊瑚、翠玛瑙,白玉石,美人出浴海盏、西施颦眉对瓶、鸳鸯团扇、九宝潇湘帘。各色陈设,种种装饰,无不极尽奢华之能事。
郎飞不觉又是感慨片刻,再看厅中人,想来时辰尚早,一干妆扮不同的女子或三个一群,或五个一簇,围聚在一起,笑谈闲聊,燕歌莺语不绝。
“姑娘们,快来招呼贵客。”随着老鸨一声呼喝,众女这才回过神来,转眼看到门口走入的黄面小子。
“吆,哪里来的俊俏公子哥儿……”
“嘻嘻……爷来的好早。”
“……”
一时间宛若天魔献舞、百花争妍。转眼间郎飞身边群芳环绕,被那一个个或妖娆,或烂漫、或天真、或温柔的女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个说合饮一盏交杯酒,哪个说为君抚琴解千愁,这一个说甘为红袖添香脂,那一个说共枕呓语数春秋。
郎飞虽是个机灵鬼,可也从未进过这般烟花之地,未经此等百花迷蝶之事。处身群芳之中,不时被这个揩一把油,被那个吃一口豆腐,一时片刻,手上、颈上、素衫上多了无数胭脂香痕。经此一闹,这小子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四下护持。
众女一见他竟是个雏哥儿,不禁更觉可爱,这一个要亲亲,哪一个要抱抱,将个郎飞当做吉祥玩物一般,你稀罕完罢我登场,一个个轮番上阵,把个郎飞作弄的衣衫不整、面红耳赤。
这小子虽说已经人事,可也架不住这番折腾。羞尽恼生,不觉动了真怒,一声暴喝。“让开!”又将浑身元力一荡,将众女震得仰头跌足。一个个“哎吆”“娘咧”摔了个人仰马翻,一时呼痛声,叫骂声,嗔怪声不绝于耳。
“什么事?什么事?”这时,院外一群护院壮丁闻得众女呼喊之声,一起涌入厅内,及见眼前场面,再瞅独郎飞安然挺立,不禁俱都瞪起一对铜铃眼,爆喝道:“小子,敢在我们怡香院中撒野,活腻了不成?”
郎飞自觉丢了烟苗,正搁儿那懊恼不尽,闻言正眼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挥手一指,将元力凝做一道利刃,咄的一声将那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戳出一道近三尺深度的窟窿。
几位护院一见,登时骇的亡魂皆冒,再不敢管厅中之时,一个个顾头不顾腚,急急忙忙转身形,一窝蜂似得撞出门去。
不只他们,那些姑娘也傻了眼,一个个大张着小嘴,一脸惊讶的望着黄脸小子,万没想到这小子看着稚嫩单薄,却是个手段通玄的绝世强者。
众女再不敢前,只一个个退退缩缩,有往梁柱后藏的,有往纱帘后躲的。
那本来笑看风云,作壁上观的老鸨此时此刻再无法躲在人后,只好哆哆嗦嗦的自旋梯后蹭到郎飞跟前站定,又是自打嘴巴,又是作揖赔罪。“公子,您消消气,消消气,都是小奴不好,未及时劝阻姑娘们,倒让公子受惊了。万望看在小奴跟您赔罪的份上,消了这口气吧。”
郎飞瞥她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那老鸨见此,愈加恭谨,脸上堆笑,道:“公子,小奴知您不是一般人,万望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小店与那积雷仙山弟子有些许关系的份上,就饶了我等吧。”
“嗯?”郎飞再次扫了一眼厅内装潢,暗道一声“难怪”。此等烟花妓馆即便放在那王朝大都会中亦属上上之品,怪道眼下小镇怎配拥有,却原来与积雷山门人有关。
既然中间夹了这层关系,再者那老鸨倒也算恭敬。郎飞亦不好过分为难这群女子,遂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下不为例。”
言毕,扫视一圈,竟未见早先进来的悟真子,不觉微一皱眉,问道:“早些时候,你说的那花月与花娇在哪?”
老鸨闻说,知道他在寻悟真子,忙忙的启齿一笑,答道:“那位爷适才进来时点了几样小菜,想来正在二楼雅间饮酒作乐。公子请随小奴来。”说完,侧身一闪,头前带路,噔噔噔走上楼去。
郎飞又转头怒瞪了几个露出俏脸来瞧他的诸女一眼,唬的那些姑娘们又一声惊呼,方才迈开步子,紧追老鸨而去。
待上了二楼,沿一侧游廊转了个弯,行至一间门梁上挂着“蕙”字的闺阁外,老鸨敲了敲门,喊声:“花月……”
“哎……妈妈稍等!”不多时,门呀的一声开了,郎飞站在老鸨身后,透过缝隙向内看去,就见悟真子正坐在一张绣桌前,左边搂着个妩媚多情的俏佳人,右边抱着个小巧玲珑的美娇妾。除此之外,旁边还围坐着四五个陪酒女子,那前时所见的花娇亦赫然在列。
见此情景,郎飞苦笑不已。那老鸨侧身闪出,指着屋内犹未察觉门外来人的悟真子道:“公子,这不就是那位大爷?你看,小奴可不曾亏待了他!”
郎飞未作回答,闪身步入房内,将那四五个陪酒的姑娘唬的打了个愣,连那悟真子左搂右抱的两个也不禁一阵错愕。
“师父……”
郎飞叫了一句,不见悟真子作答,又叫了一声,仍不闻他回应,不觉仔细一瞧,却见这惫懒的厮嘴角流着一缕口水,正直勾勾的瞅着他左臂弯里妖娆女子的酥胸海吞口水哩。
见到眼前这幅场面,郎飞摇摇头,长叹一声,只得闪身往外走。
“且慢!”才转过身,未走两步,忽闻身后传来悟真子的声音。郎飞急转头看去。就见悟真子一脸古怪的望着他,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话。“那……那‘见底儿倒’还有没?”
郎飞见他都到了这般田地还牵挂着那“见底儿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甩手道:“没有?”
“没有?”悟真子不干了,好言劝开身边二女,走近郎飞,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还……还有没……有?不……不给,你……你也别想走。”
这算啥?学着七姑八婆无理取闹了?被悟真子使力握着,郎飞左挣挣不脱,右甩甩不掉,不得已,只好叹了口气,将那假冒伪劣的美酒“见底儿倒”又拿出一壶来。
却原来下山之前,郎飞生怕一壶放不倒悟真子,于是多弄了几壶,不想弄巧成拙,倒反过头来被悟真子扬言勒索。
“还……还有,全……全拿来,否……否则你今天别……别想出……出这个门儿!”
“你……你说我这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何苦来哉。”郎飞一时哭笑不得,无奈,只得将仅剩的三个水晶壶一股脑儿全都拿了出来。“喏……全在此处了,多一口也没有了。”
那悟真子察言观色片刻,才算信了郎飞所言,将四壶“见底儿倒”一把抄在手中,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再不松手。
“你……你且……回山去吧,为……为师乐呵够了,自……自然会回去的!”说罢,一转身,将郎飞抛诸脑后,复回座位,姐儿啊,妹儿啊的,对着周围众女上下其手。才捏了捏,又抓了抓,一时像极了抢到压寨夫人的山大王,末了又对了郎飞喊声:“别……别忘了,给……给那老鸨些金银,这……这等凡物,为师并……并未多带,”
眼见悟真子酒后失德,做出如此不堪举止,郎飞再没脸多瞧,疾步走出房来,挥手斥退了花月,将那老鸨拉到一边,将些金银塞了她半怀,又吩咐她多寻些姑娘伺候着,以免悟真子酒后失控,行那床第之事时没轻没重闹出人命官司。
那老鸨得了无数金银,自然喜之不尽,但凡郎飞之言,无不欣然领命。一时吩咐完毕,郎飞不再久留,遂转身走出怡香院,独身出了镇子,往积雷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