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6日,倒计时3天。
相对于最近一段时间地球上层出不穷的新闻,这是比较平静的一天——平静的意思就是,报纸上的头条除了熟悉的倒计时之外,其他几条竟然是普通的海啸地震火灾之类的消息,遇难者人数也罕见的少于三位数。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些消息都是最好的消息。
早上赵真雪被电话铃声吵醒,接过来的时候,是陈雷的声音:“两个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
“好的那个。”
“没有你说的这个,”尽管隔着电话,赵真雪还是能想象此刻陈雷开玩笑的模样,“两个都是坏消息。”
“不太坏的那个吧。”赵真雪怕打电话吵醒孙冰,就披上一件衣服走出门去。
三月的地面虽说已经开春,但气温仍然没有回升迹象,这几天最高气温都没有超出过10°,但是在地下,因为在规划时严格考证过地热和地层的保温特性,这里很自然的就维持在10到20度之间这个人感觉最舒适的范围。
房间外一边漆黑,这让陈雷的话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政府开始提要求了,”陈雷说,“让我们先接收一批,数目不多,大概也就几百人。”
“这么快?”赵真雪皱了皱眉头,“这不是还没到……”
在建设期间,跟政府谈的条件是在“必要”的时候,为政府分担难民,当时所有人对这个必要理解的意思是卡梅尔预言的灾难发生之时,但显然政府方面对此有另外一种解释。
“什么原因?”
“一群打工仔,”陈雷无奈的叹了口气,“干工程的,老板捐款跑了……这事搁以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管,不过这老板跑之前还没忘了把代领的工人们半个月的口粮拿去黑市卖了,工资自然也甭提了……这么一帮人多不算多,少也不算少,跟政府吵着说不拿工资不回家……政府方面的意思是先放我们这“搁着”,毕竟一时半会没办法解决,放这也可以考察考察我们这里的实际建设……那个老板据说是美国人,那家伙溜得比火箭还快,说是这会都跑到火星上去了。”
赵真雪被这奇葩的事弄得愣住了,半晌才说:“什么时候到?”
“刚下火车,”陈雷说,“现在估计就在卡车上,你们那里准备准备吧,好歹也算开张了。”
“那第二个坏消息呢?”赵真雪问。
“哦,其实也没什么,”陈雷轻描淡写,“民政部门的官员告诉我,这是第一批,要是办的好的话,他们接下来准备再送几批……比如一些非法外来人员,放在我们这里起码能集中管理……”
“不行!”没等陈雷说完,赵真雪立刻回应,“这里是避难所,不是福利站,要是没事就开始往里面塞人,那真到有事……”
“这些人现在就有难了,许多人连合法身份都没,政府规定的定额粮食领不了,现在粮价这么高,很多人说不定转眼就能饿死,”陈雷声音不大,但却准确掐住赵真雪的声音,“要是不安置他们,他们只能去偷去抢,帮他们也等于是帮我们自己。”
赵真雪还想说什么,陈雷又加了一句:“对了刚才这些都是你父亲对我说的原话,你有什么要讨论的,就去找他吧。”
赵真雪苦笑了一声,放弃的争辩,有些庆幸道:“好在只有三天时间了,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半个小时后,当四辆卡车在这座地下城堡门前停下的时候,这座城市唯一的城门——一道数百毫米厚的合金大门在电机作用下,缓缓打开,与此同时,城市内置的魔法发电站开始停止了之前一直进行的抽水蓄能工作,正式并网送电,黑漆漆的城市里,一下子灯火通明。
几百个神色茫然的农民工在卡车上楞的眼睛都不会眨了,在车上的时候,他们一直还在怀疑是不是被政府给忽悠了,因为卡车一直是向下走的,而且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一些胆小的甚至已经胡思乱想着是不是政府要把他们偷偷“处理”了,然而当赵真雪带着汤云亮以及几十个工人上前迎接,下车之后,他们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往里面看,看到那足有几个居民小区大小的宽阔面积,所有人嘴里都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说起来,“难民安置”这项工作的具体过程其实赵真雪之前也接触过,跟她之前半的“拉把手”基金会差不多,对于这些新来的人员,无非就是安排住处,告知这里的规定,负责一日三餐,“必要”的时候,组织他们进行一定的生产劳动。
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劳动可以组织,但就像之前他们讨论过的,劳动其实仅仅是一种打发空虚和消极心态的行为,产生什么结果其实并不重要,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现在地下城市里建筑少得可怜,但建筑材料却准备的很充分,就是为了防止未来这里出现“无活可干”的地步。
……
2016年3月17日,倒计时2天。
卡梅尔军队已经宣布进入战争状态——当然,这个消息,只有军队中师一级以上的高级军官知道。
按照之前参谋部制定的预案,五十万正规军队其中三十多万留在卡梅尔“本土”,另外二十万则分布在非洲一带的地下城市各处,这个调动其实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已经完成了,只是在进入战争状态之后,各个部队根据他们实际的情况再在局部做一些调整。
在蒙戈世界交点,许多空间门的使用者无不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柔可人的女性服务员已经彻底消失,甚至连卡梅尔国家交通公司的员工也见不到几个,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背上扛着枪,手上戴着军方标准通讯器的军人,一些观察仔细的人同时也发现,在出入口多出了无数隐秘的监视器,还有一些他们说不出名堂的小玻璃孔——回去网上大家讨论之后,一些人才后脊梁冒汗的知道,这小孔跟美国这几年一直研制的激光武器有很大联系,很有可能就是大型激光发射器的折射出口。
按照网上知情者的描述,人如果被这种以杀伤为目的的激光发射器射中,即使不是在要害部位(眼睛),皮肤也会在几秒之内被灼伤,如果有专门的火控系统操作,将这些小孔的光线聚焦,1到2秒之内完全能产生致死效果,要是控制整个系统的是AI,可以根据人的反应临时更改的话——只要卡梅尔政府愿意,可以在任何一名空间站使用者在反应过来之前杀死他。
一些记者就这些问题询问了卡梅尔驻世界交点的驻军,一位军官很坦陈的确认了这些猜测,在回答记者有关这些激光武器的危险性时候,他直言不讳道:“为了卡梅尔的国防安全,这是必须采取的措施,如果需要的话,军方可能随时终止空间门的使用。”
在乍得,正规军分出一小批部队来到地面,他们的任务是在前段时间逃往乍得的“难民”中,选择一批相对“可用”的,将他们组织起来并分发武器,作为在地面自保的武装,相对来说,乍得的地下又是另外一种景象——在这里,军事训练和常规武器只是辅助作用,由AI控制的监控网络,以及必要的自动火控武器才是卡梅尔认为目前最有效率的反魔法手段。
除了地面,另外在地球同步轨道,卡梅尔也有一定的武装存在——不过说出来有点寒碜,所谓的武装,只是数百名住在太空站里,手里拿着小手枪的魔法军人而已,他们在这里的职责不是像美国人那样针对地面,而仅仅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美国人,这一点不用参谋部门推演也能想象,战争开始之后,美国人肯定会成为卡梅尔的天然盟友,而地球轨道作为从地球出发去太空的前进基地,肩负着连接地球和外太空的重要任务,更为重要的是,美国人还在整个轨道布置了针对地面的监控以及火力系统,甚至配备了一定量的核武器,毫无疑问,现在这里是卡梅尔必守的战略要地。
不过在这里的驻军虽然少,但战斗力一点都不比地面军队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具备正规卡梅尔军队营级的魔法配置,不少人甚至都持有卡梅尔红卡,从这两点来看,这里已经可以算的上是重兵把守。
相比起卡梅尔人的“严肃紧张”,美国人的态度,尤其是美国在太空站上人员的态度,则显得相对轻松了许多,用他们的话来说,就连地球的引力也管不到这,不管地面上出现了什么事,他们一定是最后受到影响的,就算此刻地面上所有的核弹爆炸,他们也可以优哉游哉的在数万公里之遥看地面上“种蘑菇”,即使上帝降下洪水灭世,他们也可以漂在这里嘲笑上帝——有本事把水淹到这里啊!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思维,在过去的三个月时间里,已经累计有超过三万多人,通过这里前往更遥远的基地——大部分都是前往火星,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里有着完美的重力,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那里距离地球更远,也更安全,虽然去火星的价格比轨道贵上几十倍,不过那些人肯定是不在乎这仨瓜俩枣了,而留在轨道中,太空城市的人更多,即使这里的太空城市因为动力昂贵(物资通过空间门属于货运,虽然便宜,还是要给卡梅尔付钱的),一年中有小半时间是无重力的,生活品质更是和卡梅尔没的比,但还是有大批人员愿意以“太空旅游”的名目,暂时生活在这里——美国人虽然很想把这些空间站划为美国领土,但这样的提案在地球遭到了所有国家一致反对(根据以往惯例,地球轨道是全人类的共同资源),至今都无法通过,所以到现在,美国人全部的空间站在法理上,依然只能是“科研性质”。
当然,实际上所有人都明白,美国和卡梅尔已经“先占先得”,对地球轨道拥有了实际上的控制权——所有国家都必须看这两个国家的脸色,因为随便其中一个心情不好,自己国家的卫星可能就会遭到“太空垃圾”损毁,毕竟现在轨道太空垃圾的清理,已经是被两个国家完全垄断的“航天业务”,而新的卫星入轨计划,也理所当然需要听两位“当家”的意见。
……
2016年3月18日,倒计时1天。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特殊节假日,但所有人公司企业仿佛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部选择在这一天放假,一些厚道的甚至提前发放了这半个月的工资。
在一些小城市中,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和一辆车,失去了汽车尾气,城市的空气变得出人意料的清新,而在大城市中,不多的一些车辆也是漆着绿皮或迷彩的军方车辆,大部分人都选择在这一天呆在家里,略带伤感的陪着亲人,准备度过可能是传说中,生命的最后一天。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这个已经被用烂了的段子,却还是引发了全地球人民的共鸣,即使是再玩世不恭的人,在这一天不免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网上晒遗言的帖子一串接着一串,遍布所有主流网站的角落。
很多人开始缅怀自己的一生,理智的开始算账,文艺点的则开始写诗,则也有人开始真心忏悔,忏悔自己曾经的错误和遗憾,当然更多的人开始在网上肆无忌惮的爆料,不过这个时候再猛的料也没太多人关心了,一些喜欢追求刺激的更是明目张胆在帖子里相约同城一夜情,甚至更过火的某种聚会……不管卡梅尔的预言是不是真的,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愿意相信的人还真不少,而且这气氛也多少具备了末日将至的氛围。
今天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格外长——足足有24小时,阵势虽然比起当年轮子功要差了一点,但足可以让人看出政府方面对此事的重视。虽然在内容上许多还是老调重弹,无非就是不要慌,要听政府,不要乱,要相信党之类的话……
这样的话在以往只能让人感觉腻味,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还是引起了大家的一些共鸣,有人对此总结的很好——政府就算再混蛋,但这时候除了相信他,还有其他什么好办法呢?就像一个嫁错了人的媳妇,家里房子要塌的时候,男人就算再混,女人还是会第一时间蜷缩在他怀里。
这个比喻虽然很三俗,但话糙理不糙,起码现在大部分党政机关还是在行政压力下,坚持在自己岗位,警察,城管,武警,军队,也随时都在待命状态,而在国际上,许多国家都出现了警察集体辞职,军人偷跑回家的丑闻,其中还有不少是发生在欧美发达国家境内——这些现象多少说明了,爱国主意教育的洗脑以及民族主义的偏激并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在逆境中,这种集体思维可以让个体自愿奉献出自己的利益,西方人现在就是开始羡慕这一点,怕也是没机会做到了,自由化不仅自由了他们的思想,更自由了他们的社会责任。
在卡梅尔的意识网中,关于明天的猜测一样不必互联网上的少,不过相比起地球上有些过火的放纵行为,这里的情况要好的很多,许多人虽然害怕,但也清楚他们不会是第一批受害者,甚至很可能是活的最长的人,一些乐观的人甚至轻描淡写的说——怕什么,只是一场战争。
一场战争并不会令人害怕,令人害怕的是真正的对象现在还隐藏在迷雾中,并且从现在开始随时可能突然跳出来。
在卡梅尔的靶场,一些人通过练习射击为自己壮胆,郭磊就是其中的一个,不得不说,枪声这东西和鞭炮的作用差不多,用来吓走未知的恐惧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在宁州的杜伟和余晓娟可就没那么多手段可供选择了,之前一连串的失败让杜伟深受打击,这对大学情侣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学校旁边开一个房间,用彼此的体温作为最好的慰藉。
赵真雪在地下城市中,陈雷以及总计两千多名新老工人相聚一堂,当然,还有远在日本的严律,密布在这地下城市的数百只“眼睛”,这些工人的年龄大多都在三四十岁左右,年轻人不算多,思想没那么复杂,反倒对这种事情看得开,只要管酒管肉,他们就能热热闹闹的喝成一团,一些喝醉的工人甚至开始唱歌跳舞起来,虽然扭的动作有点别扭,唱的连基本腔调都听不出来。
本来赵真雪是邀请了严可守来的,不过他并没有去——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快死,他只是坐在机房前,像平常一样和严律聊天,在很久之前,他和严律聊天是为了教他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正好想法,他跟严律聊天往往能收货点什么,比如今天严律就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即使人类已经这么强大,但还是会害怕。”
旁观者清,人类作为这次事件的主体,总是会下意识间把自己想象成受害者,还是无反抗能力的那种受害者,殊不知在严律的眼中,这种害怕情绪是有多么不可思议。
在风静停站,起床后的伊凡如往常一样,注意了一下床头的时间,不过目光却没有因为最前面的数字变成0而多停留片刻,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结果会怎样,既然无法左右,那就没必要多话心思去想。
来到会议室的时候,五位施法者都已经落座了,看样子他们都没休息好,不是精神萎靡就是精神振奋,伊凡进来的时候,他们的眼光不自觉就集中到他身上,好像都在期待他说点什么。
伊凡明白他们这种心情,但他自己却实在没什么想说的,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坐下的时候,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大家别急,好戏这才刚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