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伊凡

350 打赌

这个新的洞穴和他们刚刚逃出来的那个,和他们所有人之前呆过的那些,都完全一样,魔法的存在让光均匀的散布在这片空间中,让每一个人的身影看起来都出现模糊的不真实感,十一个刚刚还在等死的法师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这么做的时候,脸都完全朝着不同的方向,不过完全没有关系,在足够小的洞穴中,方向正确与否是个不甚紧要的次要问题,因为他们不管朝哪个方向看,目标在他什么位置,观察者都可以清楚的看见这小小洞穴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后脑勺。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意识中,法师们明白,这一定就是那个刚刚为他们打开空间门的人,十一双眼睛稍微搜索,只在一瞬间就在这个不能隐藏丝毫信息的洞穴中,找到了刚才那个穿着奇怪的人。

“不过,你们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我是不是该另外找个时间。”

他们看起来状态的确不是太好,如果不是胸膛的起伏,他们脸上的平静,以及洞穴特定的环境,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场合,他都不会把这些身上裹着破烂灰色布条,头发胡须乱糟糟,身上还散发着些许酸臭味的人,当做一个正常人看待。

不过随后,他又回忆起自己在几天前,回到自己出发的那个洞穴中,看到自己曾经支配了数百年的身体,全身都开始长满各种黑色的斑点,散发出腐烂的臭味那副场景,他又不得不承认,曾经的他,和眼前这些法师,相比起来也不存在太大差距。

从生活水平来说,逃亡中的法师,其实就是乞丐加囚犯的综合体,比较幸运的法师,或者每过几十年,甚至数百年,就会有机会找到一个适合生存,未被皇帝发现的主位面,在那里过上一段时间类比神祗的生活,享受难得的,如同监狱放风一般的有限自由,随着皇帝军队的到来,再继续踏上逃亡之路。

之前在地球上,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比较深刻,说地球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和平,所谓的和平只是两次战争的间隙,这句换换个说法,用来形容法师他觉得也很恰当,其实对于法师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自由,所谓的自由只是两次进监狱(洞穴)的间隔时间。

上帝(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赋予每一个法师超出常人的能力和寿命,但这些赐予对于法师来说,绝对不意味着幸福,而是漫长的,没有边际的痛苦,因为对于皇帝来说,只要你是一名法师,那就是一名在逃的犯人,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精神上的阉割,那你就得承受时间的折磨。

同样作为一名法师,他很清楚眼前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长时间不与外界接触,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棺材里刚爬起的尸体,金字塔中绑着布条,内脏被掏空的木乃伊,没有表情,没有眼神,甚至在他对他们“说”话之后,意识中连起码的回应都没有,每一个人的思维都极度的消极——在绝对的绝望中,任何积极的态度都是可笑的,都会遭到现实最彻底的嘲弄,消极是在这种环境中,最适合滋生,并能持续下去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得比平时具备更多的耐心,于是他静静的在沉默中等待,一段时间,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后,他的耐心终于也到了尽头,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改天来和他们谈,毕竟,他要说的是一个绝对积极的话题。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你们现在不愿意谈,我可以暂时离开,”他对他们说,同时打开空间门,在准备走进去之前,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多嘴了一句,“虽然我知道这话可能有无数人跟你们说过了,你们也相信过无数次,失败过无数次,不过我还是要说,我在前方,看到了希望。”

说完之后,他抬起右手,指着自己太阳穴,准备完成这个空间门剩下的那部分,不过这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他转过头,眼睛盯着一位光头的男人,他记得这个特征,这个男人是刚才那三个准备自杀的法师其中之一。

“我相信你没有欺骗我们,”这名男人说,“你只是被希望的假象欺骗了。”

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微笑,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了一下,在他面前出现的空间门被取消了,他没有争辩男人对他的否定,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也许吧。”

然后他又接着说:“我知道对你们来说,希望是一个可怕的字眼,相信一个希望的存在很容易,接受希望破灭以后的失败感也不是太困难,但要将这个过程重复上几百遍,的确是一种堪比地狱的折磨。”

男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知道他是想表达冷笑,但表现出来,却好像是因为愤怒导致的肌肉不自觉颤抖:“看来,你受到的折磨还不够多。”

他笑了,这个笑容要比男人的那个笑正常的多:“是的,还不够……也许是因为我太年轻了。”

男人没有搭理他,其他的法师也没有,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了,听不进,也不想再听年轻时的童话。

“作为一名法师,我的确年轻,”他径自对所有人说,“如果我的家族一直还活着并顺利得以传承,那现在应该也只有15代以上子嗣,我知道,你们自己也清楚,要将你们说服,是一个异常艰难,甚至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过程。

也许我得精心准备一系列煽动人心的演讲,用动人华丽的辞藻,刺激你们被这该死的洞穴关的已经麻木,连跳动都懒得跳的心脏,也许我得将我魔法最高造诣为你们展现出来,就好像一名佣兵在雇主前卖弄他的剑术,又好像一名小丑在卖弄他被涂上了颜料的屁股,以说服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价格……

但是我今天不准备这么做,因为我什么都没准备,而且,以上的这些方法,需要大量的时间,而时间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很抱歉,分秒是一种计时单位,相信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

时间对你们来说,是上帝折磨你们的鞭子,但对我来说,这鞭子确是催我前进的动力。今天,就现在,我们只通过一个最简单的游戏,来解决我们之间关于未来的分歧。

这个游戏很简单,我向你们陆续描述一系列事物,有些是发生的事情,有些则是现象和理论,在这些事物中,你们只需要判断,这件被描述的事物是有可能发生,还是不可能发生,如果有一件,是你们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发生,但我却能向你们证明,这的确是发生了,那你们就输了这场游戏,相反,如果在一天时间内,没有出现这样的结果,则是我输了。

我要是输了,那我就尊重你们现在的这种状态,生活方式,不再和你们提这一类让你们感觉不快的话题,而你们输了,就支付你们的信任,陪我去见一个人,去看一看我为你们形容的希望。

如何?”

在集体的沉默中,光头男人率先做出了反应,他摇了摇头:“不,不用所有人都认同,只要有一件,我认为绝对不可能,但却真实发生的事实,我就愿意对你支付我的信任。”

其他的法师犹豫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不过,在15分钟后,所有人还是陆续同意了这个赌约。

他微微一笑,11名法师的集体注视中,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把它高高扬起,对在场所有人说:“在我描述之前,我向你们普及一些基本新的知识,因为有些问题,的确非常出乎你们的想象,我希望你们能谨慎的考虑。

大家请看,现在我手中的这个匣子,你们可以称之为通讯器,使用它这个位面的人称之为手机,这是一种非常精密的机械,你们可以用魔法仔细观察,但千万别碰到它,因为它内部的金属丝比你们的头发还要细,这么小的一个匣子,它就具备以下功能:

1,通讯,两个相距数百公里的人——公里是一个很长的距离单位,可以完全不借助魔法,互相听清楚对方的声音并实现交流。

2,照相,可以在眨眼的功夫,就绘制下你们的头像,比你们见过的最好画家画下来的都要精致,细腻,逼真。

3,计时,在这个位面中,太阳每两次出现的间隔,被称之为一天,他们将一天分成24个区间,每一个区间被称之为小时,每一个小时又被分成60份,每一份称之为分,每一分又分成60秒,也就是你们眨眼之间的间隔,这个计时器可以保证连续计时一天,都不会出现超过一秒钟的偏差。

4,录音,你说话的声音同样可以保存,并且精确的再次播放出来,因为这个功能,它里面还保存有数百首音乐。

5,录像……”

……

“如果我将这个通讯器的任何一个功能来作为描述告知你们,我相信在你们当中,肯定会有认为某些功能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也不会存在于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当中,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想用这个手机做一个例子来告诉你们,在我描述的这个位面中,存在着太多的可能性,所以,请你们千万收起心中轻视之心,我希望在你们在认输的时候,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傲慢而后悔,而会为认识这个全新的世界而感到心悦诚服。”

11名法师目瞪口呆,那只用来展示的手机在他们之间,就像一个闪光的精灵,随着魔法的使用来回跳跃,每一个法师都想第一次见识魔法一样,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又是半个小时后,当最后一名法师也确定这个手机的确具备如刚才所描述的这么多,每一种都是不可思议的功能之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最先和他交谈的光头男人认真的回答道:“的确,如果你没有事先说明,光是这个手机,你很可能就已经赢了这个游戏,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慎重考虑每一个答案的。”

“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他说,然后顿了顿,“那么,现在开始第一个描述。”

“地球是一个没有法师的位面,所有人都是平民,但正是这些平民,却生产了一种可怕的武器,这种武器可以做到即使目标在星球的另一面,双方距离上万公里,他们也可以精确的击中对方,当它击中的时候,产生的爆炸可以让一整座城市都会被夷为平地,产生的亮光可以让太阳都为之失色,它释放出的巨大热量,可以让造房子的石头变成熔岩,把地上的沙土融化成玻璃,钢铁青铜融化成水一样的液体,你们觉得,这是有可能发生的吗?”

如果是刚才,他们还没见到手机之前,现场肯定是一片质疑,长期起来,不论是他们亲眼所见,所经历,还是听说的内容,纯粹由平民组成的国家,那一定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国王没有绝对的威信,大臣没有敬畏,官员贪污成风,老百姓愚昧短视……据说意识网魔法最先被研究的动机,就是法师们实在不能忍受平民们的低劣,决心靠自己,靠意识的力量影响并改造他们,如果要让法师相信,平民不依靠法师,就能创造出他们想象不出来的文明,不仅仅是一种困难,更可以称得上是侮辱。

然而,具备十几,甚至二十几种功能的地球手机,就摆在他们面前,事实胜于雄辩。

法师们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贸然给出答案。

他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另外,地球人还发现,引起平民生病,瘟疫,食物腐败,尸体腐烂,这些现象的很重要一个原因,是因为在我们这个世界中,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存在着我们眼睛看不到的非常小的小虫,这些小虫无处不在,在你喝的水中,吃的食物中,甚至你的皮肤上,肚子里面,甚至就是在这空气中,都到处都是,而且数量极多,像你指甲盖这么大的地方,小虫的数量甚至比一个王国的人口还要多,他们把这些小虫称之为细菌,或者病毒,为了研究这些生物的生长,地球人甚至还专门研制了可以看到它们的镜子,并针对性的研究出很多能杀死这些小虫的药剂,作为治病之用,你们觉得,这有没有可能呢?”

一名带着兜帽,在这一群人当中,唯一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邋遢的,带着兜帽的女性法师提出疑问:“按你所说,如果我们身体上到处都是这种小虫,而它们又是导致腐败的原因,那为什么人活着的时候,皮肉不会腐烂?”

“因为人体内生长着另外一种小虫,专门用来吃外面这种虫子,就好像森林中吃草的动物迟草长肉,而吃肉的动物则吃这些肉长肉。”他大概粗浅的解释道。

不过他的解释很明显不能让对方特别满意,思维的接触中,他不难注意到对方脑子里对这些信息下意识的排斥。

所以他决定再接再厉,争取第一个认输的对手:“而且,地球人认为,人类,所有会动的动物,会生长的植物,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是从这些小虫子发展变化而来的,他们认为不管是虫子还是其他生命,在繁衍中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变化,就好像有人天生就是哑巴或者侏儒,

也有人天生长的比较漂亮或丑陋,生命在漫长的时间中,一次又一次变化,最终留下来的是那些能活着的……所以到最后,所有的动物都会活得更好,他们管这叫做适者生存。”

女法师还没来得及回答,法师中就有人发出冷笑:“也许这是真的,但我绝对无法接受,在皇帝的帝国中,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说我们这些法师都是失败的法师,所以失去生存资格再正常不过……如果我们本身就是通过这种规律发展而来,那我们还以什么理由来反抗皇帝,如果适者生存就是生命的最高规则,那我们何不索性投降?你告诉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解释的工作我会在之后统一进行……我先继续我的描述,在地球上,铁制造的巨船能够行驶在水中而不沉下去,铁制造的机械能够飞上天空而不掉下来,他们称之为飞机,飞机可以携带炸弹,还有包括刚才我说的那种可以毁灭城市的武器……

在地球,几乎每一个平民都认识文字,像手机这种通讯机几乎人手一只,每一个人懂得的知识,可能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

11名法师当中,即使是再有忍耐力,再谨慎的人,听到这里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摇头。

“在地球,他们制造了帮助思考的机器,在我们看来非常复杂,要计算一整天的数据,这些机器只需要一秒钟,对,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我不信……这不可能!只有人方能思考!”

他这次连解释都没有给,而是直接在最后,说出最能表达自己意愿的一句话,也是所有前面这些铺垫的目的:“五年前,一名和我们一样,逃亡的法师来到了这样的地球,并建立了意识网,希望可以以此对抗皇帝,而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条逃往地球的通道,就会被皇帝的铁铲逐一挖破,虽然我本人也对意识网有所排斥,但这并不妨碍我最终做出这么一个选择,是和皇帝做最后一搏,还是继续逃亡,直到你们厌倦这种生活,在某个洞穴里被抓获,或者自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