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锦湖小区。
对于身边悄悄发生的这些隐秘变化,生活在其中的人还完全没有察觉,在改变来临之前,整个社会还是固执的按照原有的惯性正常运转着。
华婷婷已经是彻底迷上轮滑了,对于像她这样一个没有工作,但又结了婚的女孩来说,迷上一件东西是非常难得而且幸运的,最近这一段时间,她总是早早就准备出门,去大学里的轮滑社练习轮滑动作,甚至有几天连早饭都顾不上给伊凡做了,她的这种“不务正业”得到了伊凡的大力支持,虽然他对于轮滑这种需要平衡性的运动依然没什么天赋和兴趣,也对它的实用价值表示自己的怀疑,不过在他看来,要求生命中每一件事情都具有特定意义显然是一种苛求,能够让人下定决心去投入,这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华婷婷离开关门的时候,伊凡还在房间里看书,但是没过多久,又传来敲门声,伊凡看了一眼,却不是刚刚离开的华婷婷,而是林泉和刘妍。
“伊凡哥哥!”进门之后,刘妍略显夸张的叫着伊凡的名字,简直就有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冲动,一边说还一边朝张开了双臂做拥抱状,同时眼珠四处看了一下房间内,华婷婷却不在,于是她又飞快的收起手臂,嘴里发出长叹“真放心不下你啊,我们走了之后,婷婷姐可怎么啊!”
“怎么,你们要走?”伊凡看了一下刘妍身后的林泉,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林泉对着伊凡点头:“对,基金会刚有了决定,听说不准备做服务站了,刘妍说要去继续读书,而我……”他摇了摇头,“可能能留在公司,可能还得想办法找工作。”
“不做服务站了?”伊凡微微一愣,“这是赵真雪的决定吗?”
“我们怎么知道啊,都是上面的安排”刘妍惋惜的摇头,“是陈总经理通知我们的。”
“你怎么又去读书了,是家里逼你的?”其实之前伊凡已经知道刘妍只是跟父母吵架,工作只是离家出走之后,谋求经济独立而已。
“不是。”刘妍摇头说,“是我自己要去的,其实工作也挺没意思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要不是跟你们还能说说话,我估计早就走了。不过我可没有妥协,他们让我去学什么艺术,我才不干,我想好了,我就要去学法律,学管理,将来自己开一个事务所……”
“那先预祝你考试成功了。”伊凡伸出手去,跟刘妍握了握,刘妍确实是适合做一名律师,她人外向开朗,思维灵敏,口才也不错,忽然伊凡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那都得明年了吧?”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妍大笑着拿出一张学生证,在伊凡面前嚣张的炫耀,伊凡仔细一看,惊讶的发现正是宁州大学的学生证,宁州大学法学院,刘妍……
“我是考完了才出来的,!现在,我已经是宁州大学的学生了,怎么样,我隐藏的够深吧!”
伊凡意外的点头:“确实够深的,那你这两个多月怎么没去上课?”
“嘿嘿,我爸是医生,他给我搞了病例……好险,我还以为回不去了呢?”刘妍说着说着,又凑近伊凡“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去上课了……55.,听说你一直去宁州大学里面旁听,我一直没敢进,怎么样,这学校还不错吧。”
“是不错。”伊凡回忆了一下宁州大学的图书馆,教学楼,教授,校内的风景,点头道,“很适合学习。”
刘妍却故意曲解伊凡的意思,朝他露出窃笑:“看来美女是不少,那帅哥多不?”
知道刘妍是开玩笑,但伊凡还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嗯,我认识一个叫郭磊的,大二,很适合你。”
是的,刘妍太瘦了,性格也比较浮,正好需要这么一个重量级的跟她中和一下。
“哦,是吗?”刘妍装作感兴趣的点头,却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边上沉默的林泉,“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伊凡没有回答,刘妍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三个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沉默中,刘妍怅然道:“伊凡,这段日子在这里其实过得挺开心的,也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不过还好,我们以后还能常见面,就是林泉,不知道……”刘妍欲言又止,捅了捅林泉,“你就没点自己今后的打算?”
林泉摇摇头:“我现在能养活自己就很知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哦,伊凡,问一下,这里的房子还能租吗?服务站搬走之后,我可能一时没有地方住,我听陈经理说这里的房子现在都由你做主?我想问问这里的租金……”
“这里的房子我是不打算用来出租的”,伊凡说道,看着林泉有些失望的点头,又加了一句,“不过你还是可以继续住在这,以朋友的名义。”
林泉抬起头,眼神惊讶,但很快这脸色就变得严肃,点头说:“那打扰你了。”
“你们两个真肉麻”刘妍及时打破这个僵硬的气氛,她的心情似乎忽然又好了起来,“说到底,都还住在这里,搞得像生离死别似地,那我先走了啊,今天上午还要去教务处办手续,如果要找我,就来大学女生宿舍*栋201,放心吧,我会让看门的阿姨放你们进来的!”
刘妍说完,转身准备出门,却在拐角处又把头探回来,却是警告伊凡:“不准玩魔法,会吓死人的。”
……
几乎与此同时,拉把手基金会的总部,陈雷坐在总经理的办公室,无心去看满桌子的凌乱的资料,只是盯着眼前的空气,默默的发着呆。他不自觉的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也似乎是这样的景象,还记得在他第一次看到伊凡的时候,觉得他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模样,而现在才仅仅过了四个月不到,却已是物是人非。
人事部的那个中年妇女经理走了进来,看起来脸色跟自己一样的差,她手上捧着一大叠厚厚的资料夹,进门之后,小心的堆放在陈雷已经乱成一堆的办公桌上:“员工的辞职手续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三个月的辞职补贴也都发了下去,几个没来的我也已经给了通知,就差签字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
陈雷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在桌子上:“没什么需要做的了,这是发给你的额外奖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我们好聚好散,以后有缘再见。”
经理拿过红包,心情复杂,这么大一个基金会说散就散了,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意料,本以为这是一份前途无量的工作,但谁能料到……
不过她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导致这一切悲剧的根本源头,正是她刚进入公司的时候,极力想表现自己工作能力,拿来开刀的“周风”。
人事经理小心的走出办公室,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刚刚堆放在桌子上的那堆资料忽然哗啦一下,全部倒塌了,她犹豫着是不是进去再帮忙整理一下,但陈雷却朝她挥手:“你走吧,这里不用管。”
在电梯口,抱着个人物品的经理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赵真雪,本能的喊:“理事长……”
赵真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像以前那样跟她打招呼,就匆匆走了进去。
当电梯门再次合上的时候,赵真雪也刚刚踏入陈雷的办公室。
“都办好了?”赵真雪看着满桌子的凌乱,皱着眉头问。
“都办好了。”陈雷从办公椅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你真决定了?其实这个基金会也挺好的,维持它也不需要太多的钱……还能顺便做点好事……”
赵真雪却意外的摇头:“汪铭说的对,我不能再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了,与其花这些不必要的钱买一个心理安慰,还不如用这些钱去做那些更必要的事情。”
“心理安慰?”陈雷看了赵真雪一眼,眼神里满是陌生的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帮助过的每一个人都……”
“也许吧,”赵真雪打断陈雷的话,“也许他们确实得到了我们的帮助,但这意义不大,而我们的资金有限。”
“你真的相信汪铭的那个预案?那就是个无底洞?”陈雷再次提醒道,“可能你砸现在10倍的钱也完全没一点效果,你何必在乎这一点……”
“我必须在乎,”赵真雪神色严肃的打断,眼睛里充满久违的坚定,以及陌生的决绝,“现在我找的每一个借口,将来都可能写在我的遗嘱之上。”
“遗嘱?!”陈雷大惊失色,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你怎么会想的这么极端?有些事情不是说做就能一定做到的,你不要这样苛求自己……”
“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但从现在开始,请不要再给我增加任何鄙视自己的理由。”赵真雪静静的看着陈雷,言语间没有任何的波动,仿佛她说的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这一刻,陈雷仿佛再次看到了几年前,他刚刚认识的那个刚毕业的警察,她的眼神中又出现了久违的坚定,前一段时间的彷徨和不安已经离她远去,只是,陈雷也同样注意到,在这双清澈平静的双眼中,已经不再有跳动的火光,从她身上,陈雷再也找不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活跃与朝气,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赵真雪脸上,但陈雷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