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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的寿元,随着修为的高低而有所不同。
在筑基之后,可以活到两百多岁。而根本来不及缓口气,便要拼命地修至金丹期。若是不然,只能化为尘泥。侥幸有成,随之得享五百岁的寿元。
在凡人看来,春秋五百载已够久远。而对于修士来说,这其中多半的岁月已被练气筑基占去。余下的光阴,已是寸寸如金。那么就接着狂奔吧,用余下的两百年,全力以赴冲向元婴期。
一道道匆忙的身影,便如逆流而上的鱼,纵然躲过惊涛骇浪与天灾人祸,还是不免功亏一篑而横尸路边。但有飞跃潮头者,上天再借五百年!
不过,漫漫征程还没真正开始呢!
元婴化神,并不容易。得偿所愿者,可谓十不存一。则修成元神者,寿元增至三千岁。而仙道如登山,愈高愈难且不进则退。想要活得久远,还请继续勇往直前。
炼虚境界,寿元六千;修至合体,足有一万二千年!
走至此处,切莫得意。君不见诸如衡天门余恒子等人绝望之下的孤注一掷?
倘若有日淬体成仙,或许可以缓口气。有关梵天四境的寿元,在无仙子的手札玉简中有所说明。仙人、天仙与金仙,分别为两万、五万与八万不等。仙君,则是十万至二、三十万不等。其各自的年限应有出入,而情形大抵如此。
数万,乃至于十数万年,足以沧海变桑田。而修士闭关一回,便有千年之久。这漫长的寿元,也不过是多了几次入定修炼的工夫罢了。那么又该如何是好呢?只见途中身影匆匆,一个个奔逐的脚步正忙。莫再迟疑,歇息过后追赶上去!
走吧!无论风雨,莫问生死。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注定了永无停歇。而所追寻的云天逍遥,犹在前方……
沙丘之上,林一寂然良久。
不知不觉,竟然将玉简内所拓印的手札细细看了一遍。恍惚之际,便如追随一个陌生人的脚步,从碧波起伏的海边、兽欲纵横的蛮荒,一直走到了这片埋尸的大漠。其间有幼年的云天之梦,有刻骨铭心的丧亲之痛,有重重的艰辛与屈辱,有种种的血腥杀戮,还有回首刹那的悔悟及无奈!感受至深,令人为之唏嘘不已!
倘若论及起来,这个横尸道旁的老者所经历的一生极为繁杂,且又不失跌宕起伏与惊心动魄。即便是林某自诩不凡,只怕也难以与其相提并论。而他的道号无仙子,则更显几分看破喧嚣的释然!
便如有段童谣所云:谁谓无仙,草芥升天;谁谓有仙,真龙可豢。牧人乃梦,实维丰年……
林一的眼光从手中移开,慢慢看向前方的那片沙窝,神色中透着淡淡的萧瑟与沧桑。好像那横尸道旁并化为灰烬的并非老者,而是他林一本人。
几多是非恩怨,不过浮光掠影。万般情天恨海,皆已回归尘埃。梦里仙乡遥遥,但见寂寞如沙!
林一长吁了下,眼光沉着了许多,便是起伏的心绪,也跟着添了几分悠然自如。
有仙、无仙,又有何妨?只要不忘初衷,便不负此生!
仙也好、凡亦罢,人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精彩!彼此互为风景,又与万物混同。而那莫测的天道,不过是草芥眼中又一道风景的点缀罢了!
林一左手拿着玉简,右手摸出了紫金葫芦。恰于此时,身后有动静传来。
“林尊!这大漠古怪……”
一道人影喘着粗气冲到了沙丘上,继而沉重落地,随即便忙不迭地坐下歇息,并不忘出声打着招呼,接着又道:“我等迷路了……”
那是疲惫不堪的元信子,总算追了上来。
林一头也不回地“嗯”了声,举起酒葫芦呷了一口。酒如岁月、岁月如酒,寡淡还是味浓,还须慢慢体会。所谓的迷途,不过是在原地兜了个小小的圈子罢了。路,还是这路……
元信子则是丢下一块碎裂的神石,再又拿出一块握在手心。他吸纳之余,举目四望,有些担忧地问道:“想必林尊早已瞧出端倪,不知可有对策?”
林一很干脆,应道:“没有!”
元信子吭哧了声,只得将嘴巴与双眼一起闭上。接连疾行三月,着实叫人累坏了。且调息将养一二……
林一依旧是饮着酒而神色淡远,左手的玉简却在无声无息中化作碎屑洒落。十万年的风雨蹉跎,不过是粒粒黄沙之间的微末点点。他低头看了看,忽而说道:“元信子!不妨说说你的往事来听听……”
元信子睁开双眼,神色微愕,不解道:“林尊何故有此兴致?”
林一拂袖轻拂,沙粒与玉屑再也分不出彼此。他嘴角微翘,回道:“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为林某兴致所在,更遑论你这位魔城的洞天高手……”
“有劳抬举,在下不敢当……”
元信子忙谦逊一句,禁不住心头惴惴。相处日久,早有领教。那位高人若是绷着脸,倒也无妨。就怕他摆出微笑和善的模样,反而叫人无所适从。
林一又举起了葫芦,好像在洗耳恭听。
元信子迟疑了下,说道:“在下碌碌无为至今,实在没有值得一提的往事……”他活了数万年之久,一直小心谨慎且忍气吞声,却少有春风得意的时候。成为管事长老的那几年,算得上平生最为辉煌的一段时光。虽也短暂,犹然令人念念不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回味的?
林一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好像有些意外,却摇了摇头而不再追问,伸出左手往前轻轻一抓。那片掺杂着玉屑的黄沙瞬间飞起了一小片,在三尺远处悠悠盘旋。他神色端详,眼光空灵。少顷,其手上掐动几道莫名的法诀。
元信子还在等着询问,却不再有人出声。他忙接着吐纳调息,却又忍不住好奇看去。那位高人真有闲情逸致,竟然玩弄起了沙尘?
林一兀自端坐,身前那片飞起的细沙有了变化。那彷如一小片沙云在盘旋,隐隐蕴含着几分莫名的气机。而转眼之间,黄色的沙云忽而缓慢下来,随即荧光闪闪且倏然凝聚起来,瞬间化作一根拇指粗细的玉柱。随其法诀轻点,玉柱从中贯通,现出八孔,前七后一。他又是手指拨动,顿起风声……
见状,元信子恍然。
那应该是一种没见过的小法门,拟物化形而已。所化之物并不陌生,名为玉箫……
不对!那玉箫并非凭空而来,分明由黄沙炼制而成。却不见炼制手段,黄沙缘何直接变成了玉屑并凝聚成萧?
还有那风声,呜咽起伏而如泣如诉,随即便似山泉奔涌而气势滔滔。莫名的凄清幽冷之意霍然而来,使得所在的四周霎时陷入一片空寂之中。不过瞬间再又清鸣如啼,涧溪潺潺,松岗明月,清风拂面,出尘的意境使人顿然忘我……
元信子神色怔怔,只觉得心念恍惚而难以自持。彷如在悬崖岸边徘徊已久,蓦然惊醒之际,几欲挣扎,却又身不由己。他顾不得多想,失声道:“林尊……”
林一手上一顿,玉箫砰然炸开,随着光芒闪过,再又飘然洒落。而盘旋的细沙不见了,只有晶莹的玉屑在缓缓沉寂。转眼之间,地上沙黄玉白很是分明。他慢慢转身,上下打量着神色变幻的元信子,问道:“有何不妥?”
随着四周回归安静,元信子浮躁不安的心神也跟着渐渐平复下来,忙佯作无事般地应道:“劳顿心烦而已,倒也无妨!只是那箫声太过动人,尚不知来自何处而又为何名……”他话虽如此,心头犹在怦怦大跳。那箫声之中,仿若蕴含着超脱天地的威势,无形无影,无迹可寻,却无所不在,而又令人无从逃避。陷身其中,意为所动,莫名的沮丧与彷徨油然而生。任之下去,非道境崩坏,便是顿悟有成……
林一打量着元信子的神情,又回想了下自己的举动,不由得笑了笑,转而看向前方,轻声说道:“一曲红尘十万年,来去只在浮云间……”他此时的心境,已与前后两次返回故里时截然不同。与其刻意忘却、断绝,不若轻松拿起放下。有所执着,有所面对。记得师父青云子有句话:天道啊,它不是个东西……
元信子两眼眨动,暗暗琢磨着林一话语中的用意。他似有所悟,却又不以为然。正当心念踌躇之际,四周又是一阵风起。他惊道:“林尊手下留情……”
元信子才将张口,随即噤声不语。而不远处的那位高人根本就坐着没动,而四方风势却是愈发强烈。他急忙抬头四望,顿时瞠目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