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

其三十六 失落,通向死亡的欲望

言辞上的交锋刚罢,厉小刀却没有趁势立刻提出他的要求,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许见方看来,厉小刀的哑火太正常了,不是每个人说完大话就能立刻想到一个点子,厉小刀这输红了眼,非要在嘴巴上先赢一筹的他见得多了,哪个最后不是输掉只剩条裤衩?

厉小刀怎么可能如许见方所想的思考这么多,他享受着在胜券在握的同时扮演一个窘迫的赌徒,和多数有着低级趣味的人一样,他也喜欢那种“皇帝微服私访”的故事情节。不同的是,厉小刀更加直接,主动去创造这样的闹剧,而不是像人们更喜爱的那样,很“凑巧”的完成一次扮猪吃虎。

“玩骰子,三五七,怎么样?不过呢,只能得知对方一次取掉的数字,取过了就作废,轮到下一人,拿取由第三方来操作。”

厉小刀有些玩味的谈到,左手伸出小拇指撩了撩头发,这个动作习惯的形成时间连厉小刀自己都记不清了,大概从记事起,每当很放松的时候都会不经意这样,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一点都没有怎么放松过,因而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手势,现在,是他久违了的放松时间。

三五七这个游戏其实已经不算是彻底的骰子游戏了,它的规则是这样,十五个骰子分成,三,五,七三堆,任意一个玩家一次可以从一堆里取出一个或者直至取完的任意个数,不能不取,谁是最后一个把取完的就是输家。

不过,在这一次赌局中,厉小刀更改了规则,两个人对赌,首先,双方知道对方这一次取的数量,但是不知道是从那一堆取的,其次,因为这一点衍生出另外的一个特例,那就是取多作废,比如说厉小刀在三那一堆取了两个,而许经理也跟着在三那一堆取两个,那么他这一次拿取就算是作废了,不过,厉小刀和他本人都不能得知这一次已经作废的事实。

简单的说,双方除了知道上一次对方拿取的数量之外,什么信息都不知道,所以的一切都需要用推测来判断。

这是逻辑推理,心理承受力,运气相结合的一个游戏。

一番商议,把所有的规则明细之后,厉小刀和许见方签署了协议,赌局正式开始。

许见方不得不承认,厉小刀这样的做法的确很大程度规避了自己这边作弊的可能,他也没打算一开始就出千,但是要说自己完全无法作弊,那就是开玩笑了。

厉小刀与许见方的心态截然不同,他根本就不在意许见方是打算公平的和他赌,亦或是一开始就作弊,厉小刀的计划是在赌局的初期维持自己不输得太多的状态,小赢一点也无所谓,等到了最后,许见方肯定会忍不住动手,厉小刀就趁这个机会将计就计,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寄居在厉小刀影子里的龙九,这种超越常识的存在,已经注定了一切都在厉小刀掌握中,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装得像点,诱使许见方下大注。

“可以开始了吧。”

服务生拿着十五个骰子走来,许见方望了厉小刀一眼,说道。

“这可不行,多说了,你这里的道具太不让人放心。”

厉小刀笑着应道。许见方无奈叹了口气,厉小刀这分明就是在找茬,还好他许见方不是那种脾气暴躁的人,打了个响指,服务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一会儿,服务生端来了一大盘骰子,各式各样都有,搁在厉小刀面前,任他挑选。

厉小刀把头凑过来,抬手准备挑选骰子,一不小心就打翻了一盘骰子,唰啦一下,呯呯砰砰骰子满地都是,服务生赶紧收拾起来,厉小刀则就从地上挑选骰子,选得倒是认真,看得仔细不说,又是摇晃又是敲打,小心翼翼的样子做了十足。

小插曲很快完毕,赌局正式开始。

除了厉小刀,许见方两个玩家之外,还有两个临时找过来的协同者,一个负责从玩家这里接受指令拿取骰子(玩家在纸上写好哪一堆拿几个,把纸交给这人),另一个负责记录每一轮拿取完毕后的结果,他们两个人是不同时进行工作的,也就是说,负责记录的人并不清楚这一轮的拿取数字,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宣布输赢,拿取的人虽然知道整个赌局的情况,但是他没有对结果的认定权。

每一次拿取都是五万块,也就是说,一局拖得越久,这一局输赢就越大。

赌局开始。

来来回回十几局,各有输赢,厉小刀不过输了许见方二十万块。

时间已经不早了,厉小刀看上去急了,其实,许见方更急,他没有想到他这样的职业赌徒会被厉小刀拖到这种程度,如果只是赢了厉小刀几万块,那是毫无意义的,甚至可以说对他是种耻辱。

贪欲,轻敌加上虚妄的自尊心,许见方决定出千,只有在确保了百分之百胜率的情况下,才可以无限制的下注。

换个方式想,也只有许见方认为自己百分百会赢的时刻,厉小刀才有大大赢他一笔的机会。

新的一局开始。

厉小刀与许见方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先生两个人一直取三个骰子的一堆,取了几十次,也作废了几十次,但是这样一来,这一局的赌金很快累加到了好几百万。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两个人接下来开始接连不断的取七个骰子的一堆,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取了多少次。

这一局从开始到现在,时间早就超过了之前十几局的时间。而赌注,差不多累加到了数千万之多。

到现在依然没有结果,两个人已经可以推测出对方的大致想法了,局势很明朗,两个狭路相逢的人相对走在独木桥上,现在,必须把对面的人推下去,自己才可以顺利走到对面,而且对方必然是同样的想法。

两个人只能有一个可以“活着”,这就是此时此刻的景况。

“五个堆,三个。”

厉小刀一边擦汗,一边默默念出这个数字,随即写在纸上,递给了负责拿取的人。

拿取的人进入了封闭的房间中,接着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然后,是负责裁判的人走了进去。

这样的过程,不知道在眼前重复了多少次,可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紧张了起来,他们都已经充分肯定了自己的胜利,却又莫名其妙的紧张着,大概就是类似于某个世界里高考学生自信满满完成卷子,却依旧双手攥着卷子死死盯着,紧张万分这种心态吧。

裁判走了出来,厉小刀没有输。

沉重的压力转移到了许见方这边,他看上去也确实很紧张,抓着笔的手颤抖着,笔尖差不多紧挨纸面,可就是半天下不来笔,不敢写出那个数字。

过了两分钟,许见方才把纸拿起来交给了拿取骰子的人,整个人被抽干似的瘫软了坐在椅子上,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

许见方的内心却与表面的反应完全不同,他内心在狂喜,在欢呼,他已经开始想象接下来要对厉小刀说怎样一番话了,厉小刀能不能支付得起输掉了的赌金无所谓,付不起更好,砍掉一只手之类的最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行打拼了二十来年,早已磨平了心性的许见方今天却格外的暴虐,也不知道是偶然发作,还是因为厉小刀的一系列行为激怒了他。

其实都不是,许见方自己明白他失常的源头,那是厉小刀那双眼睛,那种不可一世,胜券在握的眼神,让人有种拼上性命也要把他狠狠踩在脚下的欲望。

厉小刀笑了,这个一闪而过的笑容没有人看到,他知道许见方这的手活活在纸上抖了大半天到底是为何,所以他笑了。

下个瞬间,厉小刀又不由得失落起来,这一场赌局的胜负已定,他接着所要做的事情不过是耀武扬威罢了,许见方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能够提供给他的趣味已经到此为止了。

“真是一点都不尽兴。”

厉小刀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