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安道厉所料,陆逸并未再次出现在安国候府。
陆逸并不知道在侯府门口那么一站,就引起了安道厉的怀疑,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情性质十分严重,可以说是与性命息息相关,一旦传扬了出去,以侯府的势力和耳目,很快就能知晓!那时候,为了维护侯府的声誉,就算是冒着再大的风险,也必须把知道消息的人灭口,绝对不可能放过。
所以,陆逸谁都没找,结果更是不敢告诉肖燔、杨平生等人,而是迅速找来了许久未曾谋面的柳崇武,单刀直入。“崇武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半个月前,绑架我的那群马贼,武器是由安国候府提供的!”
柳崇武极为仇恨安道厉,不断然不会泄露的。
“当真?”柳崇武神色骇然的望着陆逸,心头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陆逸扫视了四周,肯定的点了点头。
柳崇武情绪有些难以控制,红着脖子,低声呵斥道。“陆逸,你不要命了,居然敢查侯府,通匪可是重罪,而且会让声誉抹黑,你知不道侯府的势力,知不知道侯府捏死你比蚂蚁还要简单!”
“侯府的势力真的不可撼动吗?”陆逸问道。
“何止不可撼动!”这次轮到柳崇武点头了,他怕陆逸忍不住会傻呵呵的上书布政司,连忙叮嘱道。“上元节你又闹出那些事情,安天命当那只是年轻气盛,当着众人的面,虽然不好对付你,但并不代表你揭侯府伤疤还会忍你,无论如何,马上停止这件案子。”
陆逸沉着脸回应道。“你说的我都能明白,侯府的确不能招惹……”陆逸现在还是拖家带口的,可不敢跟侯府这尊庞然大物去对抗,但是这样,并不代表陆逸就不会继续查下去了。
只要把握好分寸,必然可以安然度过危险,甚至还可以迫使安道厉取消婚事,让柳若玉不嫁给他。
柳崇武找来个人,让陆逸盘问了一下,这才清楚,那批直脊刀的确是西山省都司督造,宁安卫军器局产的。
正好,陆逸现在手里还拿着文书,他正打算尽快去宁安卫找吴雄。调拨到人马,准备剿灭马贼。
——
宁安卫的驻地并不在城里,而是在郊外划了一大片地,屯田、练兵。楚朝的明文规定,擅自离开卫所者,视同叛变。所以,就算之前吴雄听说陆逸被马贼抓去,也不能出了卫所去看他,只有书信往来,而且这些都要受到监视,不会去讨论其他。
“攻玉老弟,你可算来了!”吴雄站在校场上巡阅,听到陆逸在叫他,连忙转过了看了一眼!
一个个将士都是腰杆挺直,精气神十足,不过手持直脊刀,身上披着甲胄,一副只等着吴雄一声令下,就奋勇杀敌的模样。
宁安卫的环境十分艰苦,陆逸是清楚吴雄手下的窘迫。的确没钱,真的没钱。若不是在陆逸的帮忙下得到了一批大量的刀剑铠甲,估计校场上的这些精英将士,恐怕都得用些破烂兵器凑数了。
“不错,有这批刀剑铠甲,组建边军也能占到极大的优势!”陆逸赞赏道。
“还不都是攻玉贤弟的功劳,但优势还真没有,陈五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跟钱之礼走的很近,似乎很得欢心,吴某担心这个唉!”
“有这种事?”陆逸皱了皱眉,也不废话,直接取出了那封文书,吴雄匆匆一看,顿时大喜。“剿贼之事乃是为民造福,老子早就想这样做了,可惜只能呆在这个卫所不能离开,现在有了文书,我看哪里还会再有阻力!”
只要在剿灭马贼的行动中取得功劳,也能衬托吴雄的能干,在改编边军的组建中,势必可以增加筹码,手里握着更多的将士、资源。
“多谢人杰兄!”陆逸由衷的感谢道,有了吴雄的帮助,这次行动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了。
吴雄不满的摆了摆手道。“要不是你的兵器,我现在指不定多么狼狈,跟我还说谢,也就太生分了!”
“说到刀,小弟这里还有一把请人杰兄辨认一下。”陆逸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刀,询问吴雄道。“这把刀可认识?”
吴雄接了过来,仔细的瞧了瞧道。“这把刀非常眼熟,我认识,是侯府上书西山都司,都司命令宁安卫军器局定制的。一共是一百多把,全部卖给了安国候府邸,为侯府将士所用,特征就是没刻字。”
陆逸心中更加确定,安国候府与反贼有密切的关系。越是接近真相,陆逸越觉得脖颈处一寒,像是有刀架在上面一样。是害怕了么,陆逸心中没有否认,想象着自己即将一个人去揭露侯府的黑幕,怎会不怕?
陆逸也没有谈论多久,定好了上山剿贼的大概时间,便回了家。
“攻玉,稀奇,真是稀奇!那方子儒听了你的一首诗,很是感兴趣,他还邀请你明日去学堂!”徐闻达也在陆家等候,一见到陆逸回来,迎上来就道。
“哦?读书……”陆逸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自从被取消科考资格之后,读书似乎与自己无关了一样。
“方子儒这货为何找我?”陆逸很是不解。
徐闻达笑道。“说是你被取消科考资格可惜了,叫你过去听课!你去一下也好,方先生虽然被黩落了,但是个货真价实的状元,水准非常之高!”
陆逸哭笑不得,心道我都不能科考了,还读什么书!不过,缓解下绷紧的心弦也好,便点了点头。
第二日,陆逸是去晚了一点。
不出意外,陆逸被堵在了门口,听着琅琅上口的读书声,心中也不禁有些眼馋。守门的小孩叫陆逸在外面等候。
陆逸则说无妨,坐在小凳上耐心等候,望着不远处的平坦的溪流,早春的溪水声音清冽,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寒意,翠鸟衔虫,一片他不禁有些恍惚,在凶险的官场上搏杀才符合他的胃口,可近日事务繁琐,让他很是疲惫,一时间竟有些向往这里的学子生活了。
书斋里不时传出郎朗的书声,偶尔有戒尺敲桌的砰砰声,这时学子便会寂静下来,只听见方子儒提出各种刁钻问题叫人回答,若是回答不上来就罚站,但这还算情况好的,若是不小心回答与圣人之言有违,那就死翘翘了,强项书生方子儒便死死抓住痛脚,驳斥谴责,字字诛心的说得学生下不来台。
仅仅只听了不到一刻的时间,陆逸就听到余远瞩被罚站了,紧接着又是一个有名的才子,在上元节侯府灯会上还吟过一首诗的,方子儒狠狠的不肯歇气,再次出声追问,徐大喇叭也没答上来,低头站着,一脸羞愧,陆逸粗略的估计一下,怕是有半数人是站着的吧,听着方子儒那尖酸刻薄,却让人无法反驳的话,陆逸暗道真不愧是得罪礼部尚书与皇帝的猛人。
方子儒继续讲课,突然出题道:“泾渭同流,清斯濯缨,浊斯濯足。”
“树木异形,大则栋梁,小则釜薪。”这是徐闻达对的。
“百言异态,小辩若敏,大辩若讷。”
余远瞩洋洋得意道。“贫富殊途,穷则无权,豪则无情。”遭到学子一致的鄙视。
又有几个学子都说出了自己的下联,方子儒点了点头,表示尚可。
陆逸站在外面,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放声道。“炎寒异态,夏则饮水,冬则饮汤。”
方子儒眼一亮,戒尺在桌上敲的砰砰作响,这幅对联对的极好,而且很有深意,便大声喝道。“门外何人喧哗!”
“小生陆逸!”陆逸大声答道。
“哦,你来了,进来听课。”方子儒道。
守门人放了行,陆逸大步走了进去,躬身朝方子儒一拜,也不多说,就这样站在了一旁。
“你别站着,找个位置坐下!”
方子儒匆匆看了陆逸一眼,皱着眉头道,说话硬梆梆的根本由不得别人去拒绝,若是普通人,说不定就会心生抵触,但陆逸完全没有这个感觉,近日来,被马贼、侯府、婚事这几个字眼弄得气都喘不过来,内心已经足够强大,方子儒口气差点又算得上什么?
房间里有二十多个学子,年纪大点的有三四十岁了,小点的有十五六岁,想必当中也有认识陆逸的,不过他们神色泰然,都不轻易吭声,能入方子儒法眼的想必都不是普通人。众人身前摆着案几,都是脱了鞋子席地而坐,陆逸也只好脱掉,还好他没有脚臭,最后面有一个空位,到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
徐闻达、余远瞩当然也在其中,朝陆逸挤了挤眼,陆逸没搭理他们,坐了下来。他今日也是书生打扮,背着书箱,里面装有笔墨纸砚,唯独没有一卷书。
这被方子儒抓到了把柄,挑选了《中庸》之中晦涩难懂的几句,将陆逸好一顿盘问才放过。
一堂课讲的是君子修身,小人君子反其道而行之,文采骄人,道德闻名。富有锦绣,本无文章。小人修身,好以其修示人。洋洋自得,自命不凡。非以修身,实乃修名。
陆逸深感惭愧,但一想到方子儒撒个尿都要在墙壁上写个子曰,顿时就推翻了方子儒刚在心中竖立起来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