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官掌一府刑名,缉贼剿匪本就是分内之事,柳岩又亲自把事情分配给他,没理由拒绝。
李学善神色难看的站在一旁,心道陆逸怎么就随意接下这个烂摊子了,事情办得好,政绩是不是他陆逸的,事情办砸了,责任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就难脱身。
陆逸怎是任人揉捏的软豆腐,只见他笑吟吟道。“多谢府尊大人的信任,剿灭西山马贼乃是陆某分内之事,大人就是不吩咐,下官也要去做的,只是西山省地区多高山峻岭,想要彻底剿灭,光凭一府衙役实在力有不逮,若是力度轻了,又如同隔靴搔痒,起不到多大作用。若真要彻底铲除,就必须大刀阔斧,我建议府尊大人上书都指挥使司,调动驻扎在宁安卫所的军户,来一次彻底的清洗!”
卫所的军户都是半民半军,世代居住在驻扎地,不得随意外出走动,平时除了日常的操练,就耕地种田,与农夫无异,一有军令下来,就得拿起武器,接受指挥。
柳岩眉毛一挑,笑道:“陆大人呐,这调动卫所的军户哪有这么容易,必须上书兵部陈清利害,兵部调拨军户,由五军都督府的府官领兵才行……”
顿了顿,又改口道。“不过这是清剿马贼,应该简单一些,但是上报兵部还是必要的,本府待会就去写一封信,调拨几百军户还是不成问题的!”
陆逸拱手感激道。“有劳府尊大人了!不过,下官还有个请求,大人务必要答应,下官初来乍到,资历不足,对宁安府也不甚了解,剿灭马贼乃是大事一桩,王兇大人是宁安本地人,又掌管巡捕、管粮之事,若有王大人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王兇本来低着头想事,闻言抬头,脸都给气红了,刚才他一直没吭声来着,就是不想招惹这尊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犊,没想到还是被这小畜生给拖下水了!准备拒绝,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他是管巡捕的,蛮不情愿道。“看府尊大人的意见了……”他相信柳岩是不会遂了小畜生的心意。
只见柳岩很是意外点了点头。“这个嘛,本府没意见!”
柳岩的表现让王兇感到气结,事情就这样敲定了,离开陆逸的推官署之后,王兇忍不住道。“柳大人怎能轻易答应此事,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分明是要把下官也拖进去啊,那马贼哪有这么好剿,我看还是别剿了!”
柳岩回过头来,正了正色,一脸的大义凛然。“马贼这个祸害不可不除,这是造福于民的好事也是你的职责,你这个主管巡捕的不想做,难道我做?”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兇与柳岩也并非多么紧密的盟友,柳岩只是因为女儿柳若玉的事情处于陆逸的对立面,但还是个有良心的官吏,不说为民做事,心里也多少存着百姓,关乎政绩嘛,经过陆逸差点丧命的事件,也越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才的话,并非开玩笑。所以听到王兇不负责任,不管百姓死活,一味推诿的态度,便有些不喜。
王兇眼色冰冷,望着柳岩流去的背影,狠狠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厌恶道。“假惺惺!”
无论古今,官场都是关系错综复杂,是最为凶险的地方,在权力、钱财等利益诱惑之下,没有永远的盟友和敌人,只有利益得与失。
大楚朝比后世好一些,但并不代表柳岩与王兇之间没有的恩怨纠葛,柳岩让王兇与陆逸一同剿匪,也许有自己的盘算在里面,或者他根本就是想把王兇也丢下去。
推官署内,还剩下李学善,和一群去而复还的小吏,这些见风使舵的老油条都围在陆逸身旁,出言讨好。官场就是这样,明争暗斗不会少,尔虞我诈不会少,世态炎凉更不会少了。今日你或升迁或得势,满是阿谀奉承者的恭维祝贺声,门庭若市,求见着踏破门槛,明日你被谪贬被闲置,那些人又躲得远远恍若路人,门可罗雀,甚至庭院长草。
陆逸被这些小官吏的热情给弄烦了,连端了好几次茶杯做出送客之意,都视若不见,陆逸有些为难,这些人都是来给自己贺喜的,总不能出言赶走吧!正不知如何处置的时候,只见李学善出声道。“哎哎哎,各位都散了吧,我和陆大人还有要事相商哩!”
听到推官大人和同知大人有事相商,众人当然不会打扰,问清了陆逸在何处落脚,好去送礼送钱之后,都堆着笑告退。
陆逸才舒了口气,与李学善走进推官署大堂左边整理出来的小书房中,李学善捻着胡须,正要问及今日的事,却听到大堂有人叫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有案件!”
“慌张什么!”陆逸站了起来,呵斥道,只见杨平生已经到了门口,喘了几口气才将一脸的猪肝色降下去道。“大人,南城荀公巷有命案!”
“怎么回事!”陆逸凝眉道,见杨平生已经喘不过气来,连忙转身拱手。“烦请李大人与我同去!”
陆逸对宁安不熟悉,连荀公巷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李学善过去最为合适了。
李学善点了点头。“自然的,杨书吏叫人备马车吧!攻玉,要不要先禀告下柳知府?”李学善也征求陆逸的意见。
推官掌刑名,可以独自办案。但从古至今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和上级沾上边,下属都喜欢征求上级的意见,这个习惯一直沿用了几千年不曾褪色。
若是有人问有没有必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陆逸眼睛一眯,淡然道。“暂时不要!”上任的第一个案件,陆逸还是想办的漂亮一些,现在还不准备让柳岩知道。
宁安府城比大青县城大了一两倍,从靠北的府衙推官署赶到南城荀家巷,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走路或者坐轿,速度都慢了,李学善不会骑马,只有坐马车才是不二选择。
荀公巷原叫城隍巷,叫做荀公巷已有百年历史,这都源于宁安的一户荀姓人家,该家出身寒门,成为有名的士绅之后,出钱修葺城隍庙,凿水井铺街道,在这个地方赢得了极大的声望,人称荀公!当时的知府为表功绩,亲自将此巷改名荀公巷,荀家从此扬名。
百年时间过去,荀公巷口的城隍庙历经风雨,依然耸立,黄墙红瓦气势不凡,正值上元佳节香火十分鼎盛,而那因修葺庙宇而闻名乡里的荀家却早衰落,祖宅出售给本地一个大户人家,彻底湮没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马车侧边悬挂着约二尺长的木牌,刻着宁安推官署五个红字,车夫穿着府衙的红黑皂衣,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几位捕快和捕头肖燔,原本稍显拥挤的人群看到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案发的地点在巷尾的一户寻常人家,就一个邻居小男孩来府衙报官,消息还没传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看着这辆府衙的马车驶进了荀公巷,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位让开,府衙办案!”
马车吱呀一声在死者家门前停下,后面的衙役也连忙勒马,一个干瘦的小男孩一马当先的跳了下来,哐当一下推开虚掩着的破门,大声嚷道。“茵茵姐,俺瘦猴把府衙的老爷给请来了,你快出来!”
陆逸、李学善也急急忙忙下车,打量了一眼这户人家,木门破旧,门槛低矮,从寒酸的门楣就反应出这是型的蓬门小户,挣扎在温饱线上。
陆逸现在身形接近八尺,已经达到了后世的一米七五,进门得微微低头,没有院子,进门就是堂屋,是泥巴地面,陆逸拍了拍乌纱帽上的灰尘,还没站稳,只见一名身穿单衣的姑娘从里屋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陆逸面前。
“老爷,请为民女做主!呜呜呜……”姑娘身子稍显单薄,眉目很是清秀,只是眼睛周围红肿的厉害,像是刚刚哭过。
站在一旁的瘦猴捏紧着小拳头,眼眶也泛红了,倔强的咬着牙齿不然自己哭出来。
“我是宁安的推官陆逸,这位是同知李大人!你站起来,带我去看看遇害人!”陆逸暗暗观察,这个叫茵茵的姑娘没说严惩凶手之类的话,应该是个没什么主见,性格柔弱温顺的女子,在来的路上,陆逸已从瘦猴那得知死者姓谢,是她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进了里屋,光线一下昏暗起来,陆逸有些不适应,瘦猴机灵的把唯一的小窗户打开,但光线还不够亮,谢茵茵小心翼翼的点了一盏油灯,陆逸才看清角落处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人。
李学善害怕死人,不敢过去瞧,肖燔和陆逸走了过去,肖燔探了探鼻息摸了摸心跳,汇报道。“两位大人,谢光远死了很久了,身子都凉了!”
虽然结果早就知道,但这句话还是触碰到谢茵茵脆弱的神经,她忍不住又嘤嘤的哭了起来,不敢向陆逸陈诉事情,瘦猴看不下去了,跳到陆逸面前,傲然道。“我知道是谁害死的谢大叔,就是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怕他,不敢办他了!”
肖燔上前一步,冷声道。“小孩不要乱说话!”
陆逸摆手阻止肖燔,沉声道。“违反大楚律的人,不管他有多高地位,多大势力,我陆逸都一概办之!到底何人犯罪,你只管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