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小姐的心地太善良了!”福伯鞭子一收,右手掏出几枚铜子,砸在陆逸身前的泥土里。
“福爷应该再用力一些,这些贱民啊,就是挨抽的货色!”后面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一阵少年的冷笑,将轿帘撩开,扫视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一路颠簸的实在难受,我想下去走走!”
“陆逸表少爷可要小心了,这些贱民凶的很!”福伯出言提醒道,但是神色并无太多恭维,说出的话像是例行公事。
这位陆少爷有些拘谨,恭敬道。“多谢福管家,嗯,榆儿,你就在车里待着吧!”此人朝车内叮嘱了一番之后,双脚踩稳,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居然也叫陆逸,真是侮辱啊,一个仆人对他都如此傲慢,估计也没什么身份!”陆逸心中冷哼,眼皮偷偷抬起,准备将这个心肠歹毒的少年给牢牢记住,但是下一刻,陆逸便惊呆了,迟疑了足足三息的时间才将脑袋埋下,此时,他脸庞都挨着泥土了。
“真是贱民!”陆少爷身穿白色长衫,一副书生的打扮,脸上浮现出一丝酒色过度的苍白,没走上几步,便有些气喘吁吁了,又爬上了马车。
一队车马就这样过去了,陆逸才抬起头来,眼中的惊愕之色却没有散去,这位陆家少爷,不仅和他名字想同,而且长相,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同时,两人的身材都差不多,都是偏瘦不高,若是硬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这陆家少爷脸色苍白,而乞丐陆逸则是饿的脸色偏黄又被泥灰糊满,不见真容!
“还是没见过大场面,不够镇定,不过,我现在这幅蓬头垢面的模样,就算被他看到,恐怕也认不出来!”寻思了良久之后,陆逸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下。“呸,朱门多恶犬!”
他将那个破碗揣在了怀里,去一个小吃摊要了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完,又买了两个馒头,做为明日的早饭。
此时,陆逸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狠心买了十个馒头,大步地朝一个角落走去。
角落之中,蜷缩着一名瘦弱的白发老者,这个老者脑门上扎着枯黄草绳,衣不蔽体,脚上套着一双麻布鞋子,再看其面容,脸上被污泥布满,腮帮凹陷干瘪,牙关紧咬,眼圈浮肿,一看是饥饿过度所致,这个老者躺在此处已经有五天了,城门一开便进城乞讨。
陆逸正准备朝老人走去的时候,七八个穿着皂衣的衙役提着单手刀吆五喝六地走了过来。
“去去去……不想死的就走开!”领头的大汉粗着嗓子喊道,他长了一副凶恶的虎脸,极为吓人。“你,过来,哎,过来啊……动手,将他赶出城!”
一名年轻的衙役有些胆怯,他也不敢去碰,但被逼的无可奈何,只好用刀柄轻轻地捅了下白发老者。
“是没吃饭吗?你个废物,在娘皮身上就有劲可使了……”领头的大汉走了过来,一把推开年轻衙役,俯身抽了一根架住摊位的圆木棍,用力朝老者的头顶上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之后,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这大汉的力道把握的很好,老者居然没有昏厥过去,反而是抱着满是血污脑袋在地上哀嚎起来。
“好一条走狗!”陆火冒三丈,逸脸色阴沉了下来,大步跨了过去。
卖馒头的店主心善,一见此状,连忙迈出几步,拽住陆逸低声道。“小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这些衙役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要是过去,你这条大好.性命就没了!”
“可是,这群畜生连个乞食的老人也不放过!”陆逸眼睛通红,紧握着双拳,内心也是挣扎不已,一旦冲上去,肯是暴打一顿,但若是不上去,良心难安。
“唉……”店主摇着头把手一松,也不再多说,专心做着自己的买卖。他心中的等级观念很强,若非心善,这种肮脏乞儿的死活,才懒的去管。
陆逸脑子活络,顿时就明白了这店主的想法,不过,为了生存,他连乞讨这种下贱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对别人的鄙夷态度,自然并不在意,但被这么一阻扰,他倒是克制了自己,没有贸然冲上去了。
周围迅速就有人来指点,但是都慑服于官威之下,不敢出言阻止。
大汉冷笑一声,朝众人呵斥道。“这老家伙得了染了疠气,你们也想死么!”
陆逸顿时愣住了,随后心中一惊,这白发老人,气色极差,昏睡不醒,可能真是染了疠气,灾荒刚过,野外死尸也很多,滋生疾病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什么,疠气,快走快走!”一名青年连忙闪躲,万分急促。
“哎哟,这老鬼要死不死的,别让小爷遭殃!”一些破皮闲汉嘴里发出怪叫,跳着脚躲远了。
此言一出,原本人头攒动的民众纷纷露出惊恐之色,避之不及,根本用不上驱散。
大汉唾沫横飞,拿棍子狠狠捅着老者道。“要死就去乱葬岗死,别让我们遭殃……还不走,等挨打么?”
老者踉跄地爬起,在驱赶之下走出了城。
现在,陆逸几乎可以肯定白发老人的下场了,疠气又称戾气,便是指瘟疫,在这个年代,除了战乱和自然灾害,瘟疫无疑是最让人感到恐怖的事物。
在缺少先进医术的古代,得了瘟疫的人是死路一条,若是不趁早将其清理出去,死的是更多的人。莫要说什么人道主义,生存权利,那都是空话,瘟疫若是传染开来,一个县城的人畜都可能会死绝,官员都会问斩。
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所以,这些衙役所做的事情,也是无可厚非的,保住这个不在编的官职事小,丢了性命这谁都不愿意啊。
陆逸能想象的到,在这种情形下,老人的下场便是被杀死在荒郊野外,焚尸灭迹,这样才能杜绝瘟疫的蔓延。陆逸很想过去救下这位老者,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曾经送过几个馒头给老者,也算是有过接触,有感染瘟疫的可能,若是被这群衙役知道,自己的性命也会填进去。
现在,陆逸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望着老者的身影逐渐变小,随后消失。
“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朝代,但是我会努力,谁也不能阻止我活下去!”陆逸咬了咬牙,朝城外走去。
乞丐没有住在城里的权利,天色一黑,就要宵禁了,如果不及时离去的话,一顿饱揍还是轻的,若是被缉盗捕快抓住,一通底端包铁的水火无情棍打下来,即便没有当场打死,半条命也去了。
绝对不会像清宫戏里面演的,挨打没几天就活蹦乱跳,吃喝拉撒,如同正常人一样,就算有,那杖责也是轻的,或许是因为银子用的足够,行刑衙役手下留情了罢。
否则的话,打完之后也得马上救治,必须马上用各种名医开出的活血化瘀的汤剂灌下去,还得有上好的金创药化脓止痛,疗养两三个月,这算是幸免于难,至于是否落下残疾,就得看运气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每天汤药不断才行,但一个臭乞丐又怎能付得起这么高额的药费?就算付得起,这钱财也不干净,涉嫌偷盗,大夫自然不敢开药,最多是一副简单汤剂打发了事,那上好的金创药非常珍贵,想都别想。
楚朝除了犯忌讳的大事与杀人、放火、投毒等等这种砍头罪之外,最严重的罪便是盗窃、淫乱等罪名了,这些都是极其严重的。
苔、杖、徒、流、死,这些罪,一般都是可以杖刑或者徒刑,但听说这段时间要节省牢狱中的开支,一般都是杖责三十了事!
包铁的棍子打在腰.臀部位,莫说三十棍了,就陆逸这小身板,挺得住十棍都算好事了,所以只要被当成盗贼进了衙门,罪名安下,就是死路一条。
“这些事情,我一个乞丐能管的着么!”陆逸苦涩一笑,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也清楚的知道,得了疠气,太难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