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战场的实际情形并不难探听,在辽国斥候的刻意打探之下,更是很快曝光于天下,消息很快传到了贺兰山下辽军大营中。
虽然已经有了种种的推测,但当消息真的被证实的时候,辽兴宗耶律宗真还是气的差点喷出老血,宋人的奸猾和狡诈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虽然大辽选择和宋人合力攻夏也是别有用心,但辽国一向奉行‘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原则,有些事自己能做,宋国绝不能做。
金帐内,耶律宗真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原本是宋辽攻夏,如今变成了宋夏联合抗辽,二打一变成了一打二,辽国君臣上下再有自信,也不能保证获胜了。
“启奏皇上,宋人背信弃义,跟夏国沆瀣一气,老臣以为,此战再无必要打下去,如今最为明智之举莫过于赶紧退兵,我军虽小损,但实力并无太大影响,用于防御宋夏两国当绰绰有余。”张俭奏道。
“张大人说的对,按理来讲,宋夏两国的军力加在一起也没我大辽军力雄厚,但我大辽虽雄兵百万,却不能全部用来投入攻夏之用,在夏国境内作战依旧处于劣势,还不如就此退兵,调集大军陈兵于霸州一带,相机报复宋人;宋人可援夏,夏人却未必援宋,因为臣细细思量,宋人想必是识破我大辽的计策,不愿失去西北屏障,故而阴了我们一把,对夏国而言,他们是宋人手中的武器,双方只是相互利用,有有何牢固联盟可言?”南衙尚书柳子询奏道。
耶律宗真长叹一声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朕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宋夏两国玩弄于鼓掌之上,片土未得便要撤军,朕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皇兄,既然咽不下这口气,干什么要退兵?大不了再调二十万大军入夏增援,还不是一路势如破竹?宋人虽奸猾,但他们只是背地里使坏,却没有在明面上直接于我大辽为敌,这说明他们有所忌惮,所以跟咱们打的只有夏国这帮饿的皮包骨头的窝囊废罢了,咱们大可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以为我们必然铩羽而归,我们便非但不撤反而增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皇太弟耶律重元慷慨激昂的道。
兴宗眼睛一亮,耶律重元的这番话倒不是没有道理,也许出其不意之举或有奇效,以优势兵力彻底打垮夏军,宋人反倒会陷入尴尬境地,大辽可以装作不知宋人的诡计,先不和宋人直接翻脸,待击溃夏国之后再和宋人算总账。
“萧爱卿,你怎么看?”虽是败军之将,但萧惠依旧是耶律宗真最为信赖的人,此君因为刚刚丢了全部人马成了光杆司令,自觉汗颜无地,所以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皇上,张尚父和皇太弟殿下所言各有各的道理,皇太弟的建议风险在于,要从国内调兵前来碾压宋人暗中支持的夏国军队,恐怕不是殿下所言的二十万即可。”
“哼,二十万加上这里的十七万,近四十万大军灭不了夏国?萧大王是吓破胆了吧。”耶律重元鄙夷的道。
萧惠耐心的解释道:“夏国军队虽只有三十万左右,但那时宋人还没有暴露出奸诈的嘴脸,在宋国的支持下,夏国短缺的武器粮食等物资会得到补充,我们都知道,党项人全民皆兵,只要有足够的盔甲武器粮食,他们也许会一夜之间全部成为阵前的士兵,到时候我们对付的便不是三十万,或许是五十万或许是八十万甚或是一百万,就算他们的战力不强,但这人海战术的消耗,也不是我们能承受的起的。”
“一百万又如何?我四十万大辽精锐会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兵贵精不贵多,这不是你常说的话么?”
“殿下,我没说打不过,我说的是消耗不起,打赢了之后可不是天下太平了,我们还有个更大的对手还没有丝毫的消耗,而我们倾全力和夏人作战,经历巨大的消耗之后,还是不是宋人的对手,这才是关键;皇上,咱们不能因眼前之小不忍而乱了大局,臣的意见是倾向于张尚父的建议,拔寨起营即刻退回国内。”
耶律宗真道:“可是就算咱们退兵,宋夏已为联盟,日后也必有大患,该如何处置?”
萧惠想了想道“从长计议亦可,若皇上急于摆脱被孤立之局,臣建议可派人同夏国野利氏修好,便说我大辽乃是受宋人蛊惑才做出攻伐之举,承诺再不攻夏,给他们些好处和甜头;臣认为夏国对于我大辽的好感绝对多于宋人,只要我们伸出手来,夏国必会投向于大辽,即便是不能结盟,只要我们让夏国相信不再攻打他们,他们的大军便会重新布防,夏国南方如今处于不设防之态,我们撤兵,不知道宋人能不能抗的住诱惑也退兵,如果他们扛不住诱惑,便成了和夏国直接为敌,到时候便有好戏看了。”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萧惠的分析很有道理,耶律重元却道:“若宋人也立刻撤军呢?岂不是让宋人白白的玩了我们一把。”
萧惠道:“宋人也非全无消耗,此番出兵二十万,又暗中援助夏国这个无底洞,损失也肯定不小,但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得到,相反养虎为患让夏人从中得利;他们若果断退兵,则西北之患犹在,比战前还更加的恶劣些,如果他们趁机攻占夏国南方的州府,除了跟夏人成了直接的敌人之外,我大辽便可即刻和夏国联盟,这一回变成了辽夏联合攻宋,形势立刻便大有可为了。”
耶律宗真微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希望他们能攻下夏国的几处州府了,看来还是要隐忍一时,静观局势变化。”
张俭道:“宋军主帅是那个西北四路经略安抚使苏锦,此人狡诈多变,还记得那年萧特末出使宋国的事么?当时这个苏锦还是个毛头小子,便已经让萧特末铩羽而归,还因此瞎了双目,所以老臣建议不要寄希望于宋军会按照咱们想象的套路走,还是要多想想办法。”
众人均点头同意,苏锦之名已经在辽国流传已久,辽人对苏锦的印象便是个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狡诈之辈,手段极其的老辣,对他既是鄙夷又有些忌惮,指望着苏锦直接于夏人为敌,看来是不用想了。
计议已定,撤军几成定局,耶律宗真又同众大臣商议起撤军后的计划,如何报复宋国等事宜,正讨论热烈之际,内侍匆匆走进大帐,凑在耶律宗真的耳边道“军鸽传递来南方紧急军情!”
“快快,快带上来。”耶律宗真忙道,心中盘算着南方会有什么样的军情。
一名军事捧着竹笼快步进入,叩见已毕,便从竹笼中捧出一羽银灰色的信鸽来,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取下,双手捧着奉了上来;那竹筒漆的红白相间,正是最为紧急军情的一种标志,耶律宗真拔出木塞倒出里边的羊皮纸卷举目迅速的看了一遍,赫然站起身来。
群臣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羊皮纸上写了什么,让皇上惊讶若此,正面面相觑间,就听耶律宗真爆发出一阵大笑,伸手弹动羊皮纸大声道:“天助我也,天佑我大辽,宋人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咱们大有可为了。”
羊皮纸在群臣手中传阅一圈,小小的纸片上寥寥数语,但却让大辽君臣个个喜笑颜开,纸上写着:宋军东路军于十一月十七傍晚攻下宥州,目前正北进迫近龙州夏州一带,似有取龙夏两州之意。
宋军动手了!这苏锦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当大辽君臣找不到机会的时候,他却将脖子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