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北城邻水的宽大庭院内。
晏碧云拖刀自刎,锋利的刀刃只需划过娇嫩的颈项便将香消玉殒,周围众人除了惨然而呼之外,并无一人阻拦;因为这是无可避免之事,晏碧云的命运便是她们即将要到来的命运,与其被擒受辱,不如自我了断。
千钧一发之际,东首墙头上传来一声高呼道:“万万不可,快放下刀子。”
众人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名伴当眼明手快,伸手将晏碧云拖动的钢刀夺过,饶是如此,晏碧云的颈项上也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丝丝缕缕的沿着一条红线渗了出来。
“是公子爷,是公子爷来了。”
小穗儿猛然醒悟,拉着王夫人和晏碧云的手又跳又叫,晏碧云摇摇欲坠,睁眼跟随众人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只见东首的墙头跳下数条黑影,早已经和外围的官兵动上手了。
朱世庸面容错愕,旋即恢复平静,大喝道:“来的好,本府就等着你呢,挡住他们,先宰了里边的人。”
厢兵们向着王夫人和晏碧云等人再次扑上,苏锦一到,给了大家强大的信心,几名伴当奋起神勇拼死抵抗,仆役婢女们也不甘受戮,将手中捡起的钢刀胡乱挥舞,没有武器的捡起地上散落的物事乱扔乱丢;与此同时,晏碧云迅速做出了明智的决定,簇拥着王夫人退回厅门处。
几名仆役婢女动作稍慢,被厢兵赶到身后几刀砍下,顿时大叫着仆倒在地,身首异处。
小穗儿娇声悲呼:“豆儿姐姐!春香姐姐!”王夫人身边的春香和小豆儿两名使女扑倒在台阶上,再无一丝一毫的反应,已经遭难无疑。
在付出几条生命的代价之后,众人终于安全的退回厅中,四名伴当堵在门口拼命死守,正厅后门处撞门之声传来,看来后院包抄的官兵已经到了。
晏碧云大声命人将厅中的桌案椅子柜子等物搬过去抵住后门,明知这些东西阻挡不住,但只求挡住一时是一时,给外边的苏锦争取时间。
苏锦率领王朝等六人切瓜砍柴一般的从东首的院墙下直冲过来,一会功夫身边便倒下了十几个厢兵的尸体,厢兵们没见过这么悍勇的人,心中有些胆寒;惊惧之下冲杀也并不那么凶狠,大多都避开他们前冲之势在侧面虚张声势,抽冷子递出兵刃,不求有功,但求保命。
苏锦目睹自家仆役奴婢被砍杀,心头悲痛激愤,红着眼睛嗷嗷叫着直往厢兵堆里冲,王朝忙一把拉住道:“爷,莫要乱了阵型,敌众我寡,溜了单可讨不了好。”
苏锦挥刀砍翻面前一名没来及逃离的厢兵,喝道:“向正厅门口靠拢,决不能让他们冲进去杀人。”
王朝马汉等人齐声大喝,七人手中钢刀此起彼落,厢兵们纷纷避其锋芒,不自觉的闪开一条通道,几息之后,苏锦等人已经登上了正厅的台阶。
堵门的四名血肉模糊的伴当见苏锦等人到来,心情一松,委顿在地,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苏锦无暇宽慰,只抛去安慰的眼神便冲进厅内;屋内众人一见苏锦,顿时哭声一片,刚才的生死关头都没哭出来,现在倒是一个个成了泪人。
苏锦快步来到王夫人面前跪下,自责道:“儿子不孝,让娘亲受惊吓了。”
王夫人伸手抚摸苏锦的脸道:“我儿何须自责,来了就好,带了多少大军前来?”
苏锦尴尬道:“就七个人……”
王夫人一愣,叹道:“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也罢,咱们娘几个死在一处便是。”
苏锦赫然起身道:“娘亲放心,凭朱世庸这狗东西还要不了咱们的命,你们好生在这呆着,看儿子怎么整治他们。”
王夫人知道苏锦不过是安慰自己,只带回来七个人,凭你多大的本事,在数百厢兵围困之下也讨不了好去。
苏锦感受到晏碧云的目光一刻未离开自己,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一言不发的走到晏碧云的身边,将丝帕缠在她脖子的伤口上,轻声道:“白璧微暇,这一道伤痕不掩晏姐姐丽色无双。”
晏碧云红了脸道:“小心些,这朱世庸疯狂了,连厢兵指挥使阻挠他都被他给杀了。”
苏锦点头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苏锦扫视众人一眼,柔声道:“大家受惊吓了,你们在此裹裹伤口,我这就给你们出了这口恶气去。”
众人含泪点头,苏锦一来众人顿时觉得满心的轻松,对公子爷他们有着无比强大的信心,公子爷说给她们出气,这口气十有八九是能出了。
朱世庸眼睁睁看着苏锦杀入厅中跟家眷会合,气的暴跳如雷怒叫怒骂,不过他也很纳闷这七人是如何进了城的,莫非是大兵压境城门失守了不成?
朱世庸不放心,派人去四周快速打探了一番,回来的人禀报说并无异状,朱世庸这才放了心,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了,这苏锦也许是躲在某个犄角旮旯,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献身救母,这样一来岂非是自投罗网么?
朱世庸本来是打算鱼死网破的,打算不管怎样先破罐子破摔杀了苏锦一家在做计较,反正自己是落不了好下场了;但此刻他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抓了苏锦,或许还会有转机,如果人证物证真的在他手上,自己只要能诱出并毁去这些证据,然后再将苏锦给咔擦了,便还有狡辩脱身的余地。
杀个杨毅、杀个苏锦算什么?随便找个理由便可搪塞上报,自己心软一些便说是抓贼过程之中为国捐躯,心狠一些直接便捏造些证据诬陷他们跟贼人同党便是,虽然不免要大费一些脑筋,不过也并非完全搪塞不过去。
想到这里,朱世庸命人停止攻击,缓步上前,对着厅门口高声喊话道:“苏锦小儿,你居然还敢回来,倒也有几分胆色,不过这也是愚蠢之举,今日你插翅也难逃了。”
苏锦的身影在厅门前出现,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可恨摸样,开口便骂道:“老贼,知道你卑鄙无耻,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耻到如此地步,竟然拿手无寸铁的妇孺开刀,你还是个人么?”
朱世庸呵呵大笑道:“没办法,你这个人太过奸猾,若不拿住你的七寸,是捉不住你的;本府也是被逼无奈;现在你既入樊笼之中,可别再有其他的想法了,乖乖的束手就擒才是正理。”
苏锦冷笑道:“你以为你笃定能拿得住我么?这座厅门你都未必能攻得进来。”
朱世庸嘿嘿笑道:“苏专使的脑子不太好使吧,难道没听说过请君入瓮的故事么?本府一声令下,大堆的柴火堆上四周,只消一个火星点燃,你们所有人便会化为齑粉,还需全力强攻?”
苏锦一惊,火攻的话自己只能带人往外冲了,目前有战斗能力的只有自己七人,护着的十几个妇孺那是决计照顾不周的,只消一个疏忽,便遗终身之憾,一时之间脑子里急速运转、盘算对策。
“朱知府,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苏锦有何恩仇,竟然公然带人诛杀我的家人,本人是钦命粮务专使,我身后的厅中还有三司使晏殊大人的侄女儿,你这么做难道便不考虑后果么?”
朱世庸抚须道:“我和你有什么恩怨你心里最清楚,犯不着跟本府装糊涂,本府这次拿你是怀疑你与西山伐石场逃脱的几十名死囚有关乃是公事公办,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和什么人有关系,本府一切为了公务。”
苏锦哈哈大笑道:“好个秉公办事铁面无私的朱知府,这话说了你也不脸红,你这脸皮当真厚的可以;我若问你要证据,你定然会说要我束手就擒之后才会给我看是不是?你这些伎俩太过拙劣,也只能蒙蔽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厢兵弟兄们,你这老贼,公然勾结土匪,又意图抓住本官毁灭通匪证据,为了保全自己你居然丧心病狂的诛杀妇孺,甚至连厢兵指挥使都敢诛杀,你这是要造反么?”
朱世庸喝道:“住口,苏锦小儿,你是想和厅中人一道化为飞灰么?”
苏锦指着朱世庸怒骂道:“休得以此来威胁我,你的如意算盘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无非想让我跟你合作交出人证和物证保全你自己;我可以告诉你,你自己私自放出西山伐石场的死囚,雇佣他们去寿州城袭击欧阳中丞,但你棋差一招,这一切尽在我设计之中,你派去的人手已经尽数被擒,而且录下了口供;欧阳中丞已经调动左近一万禁军正在赶往庐州的路上,午间就将抵达庐州城下;奉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念在你为官多年的份上,或许能保全你家人的性命,不然等待你的便是满门抄斩之刑。”
朱世庸大怒,嘴里像后世一位足球评论员一般连珠炮般的叫道:“住口,住口,快住口!全部去抱柴草来堆上,将他们全部烧死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