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笑容收敛,正色道:“沈大寨主好大的脾气,今日百般恐吓,当我苏锦真的怕了你们不成?我授朝廷委托来招安尔等,这是给诸位一个光明的前程,你身为寨主,手头如此多的好汉跟着你卖命,难道你便不思量着给自己和众人一条后路么?”
沈耀祖怒道:“后路?我山寨弟兄哪个人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慢说你的话根本不可信,你便真是那招安使者,我等兄弟又怎会上朝廷的当,我等在八公山上逍遥自在,又何必提心吊胆的跟着那些狗官舔钩子去。”
苏锦冷声道:“逍遥自在么?你这逍遥日子能过的久么?怕是今日不知明日事,你们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吧。”
沈耀祖道:“住口,我八公山寨自举义而起已经两年有余,官兵来往讨伐数回,哪一回爷们让他们讨了好去?官兵都是窝囊废,怕是等到我等老死他们也攻不上山来。”
苏锦斜睨着沈耀祖道:“果真如此么?若我没猜错的话,今日下午你们怕是吓了一身冷汗吧,沈大当家的想是过于匆忙,腮边一抹黑灰还没擦去,据本人猜测,怕是山下用火箭烧林,大当家的忙着救火擦到脸上无暇擦去吧。”
沈耀祖大怒,若是苏锦信口雌黄倒也罢了,事实上事情正如苏锦所言,山下官兵下午攻击隘口,一部分马队趁机用强弓射火箭,将隘口的大门烧毁也就罢了,居然引起了山下大火;幸亏对方的箭支数量不多,引起的火头只有十几处,沈耀祖带人急忙扑救,这才将火头扑灭,让沈耀祖惊出一身冷汗。
沈耀祖心中最担心的便是火攻,此刻被苏锦一语道破,顿时恼羞成怒,眼中杀气大盛,起了杀人的念头。
苏锦看他表情知道被自己猜中,不由暗赞李重虽木讷,但是却内秀于心,自己也是胡乱猜想,而李重怕是早有这种想法了。
“大当家的,我知道你现在十分恼怒,不过你大可放心,一时半会,官兵绝对不会再攻山,因为他们的火油只有一桶而已,所以贵寨直到此刻还安然无恙,你我还能在此喝酒吃肉,而你也还能对我横眉怒目;不过最多三天,怕是你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了。”
“三天怎样?”沈耀祖咬牙切齿。
“三天后,大批火油从京城运抵,随着火油运来的还有五千张强弓,十万只羽箭,虽然山下一万五千官兵只有一千是弓箭手,不过朝着树林放箭也不需要多大的准头,到那时处处起火,火势燎原起来,你这山寨怕就不是山寨了,而是地狱火海;你这聚义厅就要改名为阎王殿了。”
沈耀祖额头见汗,他不知道苏锦说的是不是实话,万一苏锦所说的是实情,这山寨这一回怕真是要覆灭了,一想到山寨被毁之后自己的下场,沈耀祖胆战心寒,越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便越怕死亡,亡命之徒最怕死,否则也不会安上一个处处亡命的头衔了。
苏锦继续烧上一把火道:“沈大当家也算是当世豪杰,你昔年之事本人也略知一些,常言道:官逼.民反,若非那亳州通判欺压于你,我想沈大当家或许还是个游走于青楼之间吟花弄月的风流才子,不过造化弄人,命运让你走上这条道路,恐非你心中所愿;你名为耀祖,当是令尊期盼你出将入相光宗耀祖之意,但很不幸,你却落草为贼,这岂非有违令尊之盼,令尊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眠了。”
“住口!”沈耀祖一声怒吼,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掀,将整桌酒席掀翻在地,顿时肉滚酒洒,汤汁淋漓。
苏锦端坐不动,任由汤水淋满衣衫,继续道:“落草为寇本就是件不光彩之事,你便是忌讳他人谈起,但事实便在那里,你或许能杀了几个当你面说此话之人,但天下人悠悠之口你又怎能掩住;眼下改过自新的机会便在眼前,你可带手下众兄弟接受招安,我苏锦以人头担保你等平安无事,还能授予一官半职,从此洗清污点,堂堂正正做人有何不好?”
“招安之后,既能慰令尊之灵是为孝,全臣子之事是为忠,让跟随你的弟兄们能够有出头之日免受砍头之祸是为义,一步迈出,忠孝义三全,此等好事你还在犹豫什么?”
沈耀祖面部扭曲,沧浪一声从身后将宝剑抽出,挥剑朝苏锦便刺,口中狞笑道:“我把你个巧舌如簧挑拨军心的狗官给斩了!”
苏锦喟然不动,大声喝道:“杀了我,朝廷将再不会给你招安的机会,你和你的几百弟兄将全部完蛋。”
沈耀祖咬牙不语,挥剑直刺,苏锦的话他浑似没有听到一般,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飞来一物当啷一声撞在沈耀祖的剑上,咔擦一声撞得粉碎,剑身被撞歪少许,擦着苏锦的脸颊刺到空出,切断苏锦的数根发丝,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王朝抢上一步,一把将苏锦拖到身后,叉手大喝一声,摆好了架势;马汉丢掉手中的另一只碟子,也赶紧抢上前来,刚才那物正是马汉丢出来的一只磁碟,也幸好沈耀祖将桌子掀翻,碗碟洒落一地,否则这危急时刻,手头没有东西,苏锦这一剑定然万万躲不过去了。
这一剑彻底刺灭了苏锦心头的希望,这沈耀祖已经铁了心的跟朝廷斗到底了,人到了癫狂的境地,已经八匹马拉不回头了,苏锦本来还想增加可信度将金牌拿出来给他看,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沈耀祖大喝道:“拿下他,千刀万剐了他。”
厅外喽啰们纷纷涌进来,刀抢齐举,朝苏锦等人围过来,苏锦心如寒冰,看来今日之事彻底失败了,这沈耀祖根本就是个水米不进的铁疙瘩,自己的一番算计尽数落空,此劫难逃。
忽听有人一声大喝:“都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邱大宝发出的这一声。
沈耀祖冷笑道:“二当家的,露出真面目了么?终于要反我了么?”
刁麻子骂道:“早知道你这厮生着反骨,关键时候胳膊肘外拐,兄弟们连他一起拿了。”
邱大宝骂道:“刁麻子,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杀了此人与你有什么好处?大当家的,听我一言,莫信小人谗言。”
沈耀祖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邱大宝道:“此人落于我等手中,旦夕可诛之,不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沈耀祖大喝道:“住口,原来你信了他的鬼话,想去当官,想卖了咱们兄弟是么?”
邱大宝正色道:“大当家的,当日我蒙您收留,此恩绝不敢忘,岂会出卖你,我是说万一他说的京城调运火油之事是真呢,咱们山寨岂不是危在旦夕么?”
沈耀祖喝道:“是又怎样?落草之日便该想到有今日。”
邱大宝道:“话虽如此,但若是杀了他只解一时之气,留住他做人质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此人自称钦命皇差,难保不是大有来头,何不暂且留着他的人头?如若无用,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兄弟亲手剁了他。”
沈耀祖神色犹疑不定,一会觉得邱大宝说的有道理,一会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最终还是侥幸心理占了上风,沉着脸道:“但愿你说的有道理,暂且将他们压下去,便由你来负责看管,要是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邱大宝拱手道:“大当家的,你放心吧,小弟先给他们一顿铁钉板吃吃,惩戒他们对大当家的不敬。”
沈耀祖挥手道:“你看着办吧。”说罢挥剑入鞘,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