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富弼带着两名士兵扛着梯子悄悄来到围墙外,梯子靠在围墙上,富弼撩起他拉风的披风迈步往上登,苏锦一把拦住道:“别,我来,你那披风银白耀眼,太过引人注目,那些人既然是夜间来袭,指不定穿的和我一样,深色的披风更加的贴合实际情况。”
富弼道:“还是叫兄弟们上,你这小身板别万一摔下来,我如何交代。”
苏锦翻翻白眼,只得叫过一名士兵来轻声交代几句,那士卒随即猫着身子轻手轻脚的上了梯子,慢慢往墙头上爬,临近墙头时将头微微一伸,随即往下一缩,做的相当到位。
石塔上悄无声息,似乎并未发觉;那士卒回头向下看着苏锦,征求他的指示;苏锦比划了两下,做了个翻上墙头抽上梯子的动作;那士兵点点头,轻手轻脚的翻上墙头,伏住不动,石塔上依旧毫无声息。
富弼面色焦急张口欲跟苏锦说话,苏锦伸手压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只听远处石塔上‘蹦’的一声响,富弼和晏碧云正错愕间,猛听苏锦一声大喝:“快下来!”
墙头上的士兵一愣,身子往梯子上一趴坐滑梯一般的滑了下来,就在此时,一根羽箭擦着他的头顶斜飞下来,没入墙外的空地上,羽翼抖动发出嗡嗡之声。
于此同时墙头上一声暴喝:“什么人?敢闯朝廷官驿,巡逻队,快去院外拿人。”
驿站内顿时闹腾起来,就听脚步杂沓之声传来,驿卒巡逻队惊动了亲卫巡逻队,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苏锦大声道:“事实证明,石塔上的视野完全能发现翻.墙之人,是时候禀报大人,拿了这帮驿卒询问了。”
富弼大声道:“快回驿站,以防生乱。”
三人迅速回到驿站门口,眼前一片吵嚷,十几名驿卒举着火把被四五十名晏殊的亲卫队堵在门口,驿卒们要出去拿人,而亲卫队受富弼的交待看住大门谁也不准离开,双方吵嚷不休。
富弼大喝一声:“拿下他们,缴了他们的兵刃。”
亲卫们一涌而上,三下五除二将众驿卒的兵刃统统缴下,驿卒们满头雾水,呼喝道:“大人,这是何意?我等可是此地驿卒啊,就算和他们吵嚷几句,也不至于缴了我们的兵刃吧。”
富弼大声喝道:“不要吵!诸位暂且委屈一下,乖乖的呆在院子里别动,稍后只有分教,适才墙上的人影是我们几个,你们也不必担心有人进来。”
驿卒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在朴刀的威逼下坐到火堆边,一干亲卫举刀看住,富弼飞快的来到后院,一面派人将所有的驿卒杂役和驿将全部拿住押往前院,一面亲自去晏殊房中禀报。
晏殊本已睡下,忽然吵闹声起,命人询问何事,匆匆赶来的富弼将情况快速的禀报了一遍,晏殊赶紧起床,随着富弼来到驿站前院中。
“驿将何在?”晏殊威严的道。
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举手道:“大人,在下便是。”
“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在下刘友伦,便是这柘城人氏。”
“刘友伦,你可知罪么?”
“……这,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刘友伦委屈的道:“在下正带着兄弟们在后宅过道巡逻,听到石塔上兄弟说墙头有人,刚带着人冲出来准备拿人,就被富大人下令给缴了兵刃,在下……”
“住口,本官问的是不是这件事,而是九天前发生在牛头驿的案子,前任应天府尹唐介可是在你们这驿站中被人杀了,连同老夫押送的十几名亲卫也一同毙命,可有此事?”
“这……大人,冤枉啊,这可不是小的们干的啊,那天事发突然毫无征兆,我等根本就不知道唐大人被杀了,早间杂役去叫他们起床,才发现一个院子里的十六个人全部死了,我等可是冤枉的。”
晏殊负手踱步,眼睛盯着那驿将的神情道:“你们不是有巡逻哨和石塔上的瞭望哨么?怎地驿站中死了十几个人,却无知无觉?”
“这……”刘友伦神情极不自然,支支吾吾不肯出声,众驿卒们也缩头缩脑,眼光乱看,神情慌张。
富弼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大人在问你们话,好生回答。”
刘友伦身子一抖,嗫嚅着道:“贼人……贼人来去如风,我等无法察觉,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
苏锦上前微笑道:“来去如风?适才我们刚上墙头,你们的塔哨便发现了,还开弓大呼,怎地那晚便是来去如风了,无法察觉了?”
刘友伦身子发抖,无言以对;富弼冷笑道:“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肯说实话了,来呀,全部上绑,拿鞭子来,扒了上衣每人先抽个三十鞭子再说。”
亲卫们一声吼,如狼似虎的上前,用绳子连驿将带驿卒加上杂役全部捆了个公猪攒蹄,早有人拿了牛皮大鞭子过来,两名大汉接了鞭子在盆中蘸了水抖着腱子肉一把抓过刘友伦来,刺啦刺啦两把将上身的衣服扯开,露出肉来。
一名大汉朝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吐沫搓了搓冷笑道:“直娘贼的,倒养了一身的白肉,待会这鞭子抽上去,那叫一个讲究。”
苏锦笑道:“这位大哥,什么讲究?”
“嘿,咱们行话叫做雪中点点红梅开。打这种皮细肉白之人最是好比喻。”
苏锦翻翻白眼,妈的行刑手都有这么多说道,还起了这么个诗意的名字,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那行刑手将鞭子提起,虚空抖动两下,鞭梢发出啪啪的声音,听着甚是瘆人,抖完了花哨,高高举起照着刘友伦的身上便落了下来。
刘友伦骇的大叫道:“莫打莫打,我说了!弟兄们,需怪不得我。”
鞭子堪堪停在半空中,行刑手啐了他一口道:“贱坯子,非要打了才说,浪费老子一番花活,都像你这样的,爷们还有活干么?”
晏殊哼了一声道:“雄大雄二,你们且退下。”
两人哼哼唧唧的退到一旁,晏殊走到刘友伦面前喝道:“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强人杀人的时候你们在哪?”
刘友伦趴在地上直喘气,口中喃喃道:“我说,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无心之失。”
富弼骂道:“恁多废话,还不快说?”
苏锦凑到晏殊耳边耳语道:“提进厅里问话,也好记录口供,另外看来此事不仅涉及他一人,当着众人的面,怕是言不能尽。”
晏殊点头道:“拉进去问话,其他人全部羁押在此等候询问。”
刘友伦被亲兵半拖半提的带到厅内,将厅门一关,外界的嘈杂声顿时隔绝在外。
“说吧,痛快些,你痛快本官也痛快,这事你是瞒不住的。”晏殊淡淡的道。
“我说,我说。”刘友伦磕头如捣蒜,“我全都说。”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傍晚,十几名士兵带着一个人来驿站过夜,小人等着他们出示了火牌确认之后便按照规矩将他们安排在东北角的丁字号院内,几名士兵跟小人说,他们护送的是一个大官,所以他们不能离开,着我等送饭送水进去便可,小的知道,按照规矩是该如此,于是便答应了。”
“后来,陈小二偷偷跑来跟我说……”
“谁是陈小二?”晏殊厉声问道。
“回禀大人,是小的手下的一名驿卒,就押在外边呢。”
“嗯……继续说。”
“陈小二跑来偷偷对我说,护送的那人有些像是应天府的府尊唐大人;我当然不信,骂他蠢货,唐大人升官赴任,怎么搞得像被押解上京一样……,那陈小二赌咒发誓说是唐大知府,还说他端午节去应天看龙舟,唐大人还登台挂青,还说了好些话;说他当时挤到台下看的清清楚楚。”
“小人将信将疑,不过心里想,当官的事情咱们也不好多问,自己混好差事,拿好饷银便是,倒也没太在心上。”
晏殊捻须沉思,问道:“那后来怎么又来了强人了?强人来时你们在哪?”
“启禀大人,小的还没说到哪儿,给小的一口水喝行不?”
富弼心头火气,提起脚便要踹他,晏殊摆手制止道:“给他茶喝,喝了慢慢讲,反正夜还长着呢。”
师爷放下笔端了一杯凉茶递给刘友伦,刘友伦想是因为害怕而口干舌燥,一口气将茶喝干,舔了舔嘴唇道:“多谢大人。”
晏殊道:“不必,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