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命其他人暂且出去等候,小屋内只剩下自己和朱癞子以及笔录的柔娘。
苏锦起身,来到朱癞子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朱管事,恕我直言,你这条命怕是活不多久了。”
朱癞子惊道:“难道你要杀了我不成?”
苏锦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我只是一场小摩擦而生出的事端,那日夜里便已经消弭殆尽,此刻要你命的可不是我。”
朱癞子道:“我知道,是小胡,定然是这个狗贼背地里使坏,这次山贼半路截杀我,定是这小子漏的风。”
苏锦叹息道:“你就是死了也只能是个冤枉鬼,这事小胡能干出来么?他也许有排挤你之心,但是他敢这么名目张胆的胡来?再说狂风寨的贼人会听他指派?简直是笑话。”
朱癞子疑惑的道:“你是说……七爷?”
“七爷调的动山贼么?”
“那你的意思是……王爷?”
苏锦无声的眨眨眼,诡异一笑,不予置答。
朱癞子摇头不信,道:“王爷不可能为了几个人命便将我抵出去,再说王爷要杀我根本无需劳神,只需一个吩咐,我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锦道:“其一,王爷可不是为了你杀了几个人便舍了你,你可知你给我写的那个字据已经被他们搜走了么?”
朱癞子大惊道:“什么?那字据落到王爷手中了么?”
苏锦道:“我没办法,我已经藏在密室的铁匣内,但很不幸,他们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带人来逼迫家中仆役打开了密室,拿走了那张字据,这个需怪不得我,光这一条足以让王爷杀了你了。”
朱癞子虽气极苏锦,但也知道,这事苏锦确实没办法,王爷要铁了心的拿那字据,怕是谁也保不住,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知道有这个字据的存在。
苏锦仿佛明白他的心声一般,叹息道:“这字据之事除了我家中的仆役和你我之外,本无人知晓;只可惜我遇人不淑,家中一名仆役被人收买,说出了这件事,所以才有此节;那仆役我已经将之活埋,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气了。”
朱癞子释然,原来如此,难怪苏锦要将其他人屏退,只单独跟自己来说话,看来是惊弓之鸟,对别人都不信了。
“其二,王爷要杀你也不那么容易,城里边禁卫军归德军已经插手,在城内日夜巡逻,公然杀人怕是会引来祸端,禁卫军可不是王爷能调的动的,那是枢密院直接统辖的军队,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而且你手下有十几名死心塌地的兄弟,也不容易对付;若是暗地里对你下手,或者是召见你用毒酒什么的暗中解决你倒是有可能,只不过你刚刚办事办砸了,忽然王爷府上叫你去赴宴,你就是猪脑子也会感觉到不妙吧,万一让你察觉,事情岂非变得更加糟糕。”
朱癞子心惊肉跳的听着苏锦分析自己的生死,以前自己根本就没在意过别人的生死,现在自己的生死被他人随意谈论,让朱癞子更加感到恐惧和不安。
“然则最好的一个办法便是将你调出城外,以保护你为由命你去山寨入伙去,随之命人设伏将你们十几个全部格杀,事后推到山贼盗匪头上,一干二净毫无后患,王爷的恶气出了,你只能躺在某个阴暗的草丛中慢慢的腐烂生蛆了;还算你命大,逃了回来,不过你也忒没脑子,这时候还敢回城里来,怕是命不保夕,生死只在旦夕之间了。”
朱癞子默然不语,他不愿意相信苏锦的话,但是他也明白苏锦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朱管事,在下说的可有道理么?”
“恐怕……你说的便是实情,这帮王八蛋,把我朱癞子当擦屁股的破布,用完就扔,老子跟他们没完!”
柔娘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苏锦道:“你能怎样?在这应天府中,你就是一只蝼蚁,王爷要怎么捏你就怎么捏你,你有反抗的余地么?”
朱癞子道:“难怪我晚上刚一进城,城中便到处是官差衙役在搜人,难道是针对我么?”
苏锦哈哈大笑道:“你?杀你还要这么大费干戈?你想知道那些人在拿谁么?”
“拿谁?”
“我……”苏锦指指自己的鼻子道。
“你?你得罪官府了?”
“不,是官府得罪我了。”
“那你岂不是自身难保?”
“你看我像自身难保的样子么?他们在抓我,我还不是照样抓了你们,这所破房子是为你们准备的,我住的地方可是有酒有肉有女人,逍遥自在的很,他们能奈我何?”
“你到底是什么人?”朱癞子惊讶了。
“别问我是谁,我是个他们对付不了的人,我只是要低调而已,所以才不愿意和他们正面对抗。”
“那你抓我来到底是何用意?”朱癞子被苏锦折腾的快要昏过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
“你想不想死?”苏锦问道。
朱癞子心道,这叫什么话,有谁愿意死呢?
“蝼蚁尚且偷生,我朱癞子性命虽不值钱,但也是爹娘喂了几十年长大的,自然不想死。”
“这是大实话,但是你现在的处境好像由不得你了,你以为如何呢?”
“我……我……”朱癞子想说两句硬气话,但实在没有底气说出来。
“我这里有两条路,你来选,决不强求。”苏锦将晏殊的那一套活学活用。
“你说,我听着呢。”朱癞子觉得苏锦似乎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了,他不得不赶紧抓住。
“第一条路,我放你走,绝不为难你,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命人将你蒙着眼睛送出我这里,放在城中某处,到时候海阔天空,你爱去哪去哪,和我无关;不过我好心的提醒你一句,四城今夜开始宵禁,你可要躲好了,千万别被人看见。”
朱癞子哭丧着脸道:“你把握抓来,又把我赶出去,这叫我去何处容身?”
苏锦道:“那是你的事,我们没拿你之前你不是在街上躲得好好的么?你先前怎么熬过来的,现在还怎么熬不就得了么?”
朱癞子挠头道:“适才我找的是原先的老相好,但是一见我这个摸样,既没银钱,又有伤在身,这婊子便要赶我走,我一怒之下宰了她,在她屋里躲了一会,但是官差来搜人,我见躲不过了,便逃了出来,正乱走呢,被人打昏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苏锦暗骂,这朱癞子当真是死不足惜,他擦黑进的城,就这么一会功夫,手上又一条人命了。
柔娘气的纤手抖动,苏锦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转头对朱癞子道:“那么这一条你是不打算选了是么?”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我倒想知道。”
“第二个选择便是,你跟我合作,听我的吩咐,我保证明日一早安然无恙的送你出城,但你需将你所知道的关于滕王,关于唐府尹,关于狂风寨的强盗之事统统告诉我,并立下口供字据。”
“又要立字据?你这不是逼着我去死么?”朱癞子头摇的像拨浪鼓。
“这回不同,你的口供和字据我会送往京城,送到三司使大人处,你不用担心会被滕王搜走了。”
“你是要对付王爷?你吃了豹子胆了么?”朱癞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年居然要跟滕王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等级上的。
“对,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揭穿他的面目,他不除,你这辈子能安生么?我这么做你该高兴才是。”
“拿了我的口供去,就能扳倒滕王么?这也太儿戏了。”
苏锦道:“我自然还有其他的证据,你当我来了应天数月是来瞎混的么?怎么扳倒他是我的事,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你若不同意,我即刻叫人送你出去,你不说,自然有会说的人。”
朱癞子陷入沉思,这会子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苏锦他们怎么也不会好心到把他丢到城外去,丢在城中任何一处,凭自己这伤横累累的身体,那是根本逃不掉的,搞不好他们还会把自己打昏,直接丢到王爷的院子里去,出去肯定是不妥的。
要是跟苏锦合作的话,按照苏锦的说法,他是要扳倒王爷,但此事怎么想怎么不可信,苏锦说跟京中的三司使有关联,这更不可信了,三司使若想对付王爷,会将事情委托给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再者说,自己的口供交上去,查起来自己还是逃不了干系,搞不好还是一个死,这条路也是不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