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很多东西来不及采买,将就一夜之后,次日一早小穗儿边和浣娘坐着车去街市上采买需要的日用品,以及雇佣烧饭的厨娘;张龙赵虎随行保护,同时也拉了张大姑作为向导。
张大姑的小茶铺子早起生意最忙,但能攀上苏小官人一家,宁愿生意不做也是愿意的,见面礼一给就是五贯,这样的人家还能亏待他们么?老蒋索性便挂上歇业的牌子,倒在床上睡起了回笼觉,这么多年来能够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还是破天荒第一遭,说起来还要感谢从庐州过来的苏小官人一家呢。
苏锦天色刚亮便起来了,草草就着茶吃了些点心,便催着小柱子套着骡车出发;出了院子,一眼看见白衣夏公子也刚好上车准备出发;夏公子见到苏锦本来是鼻子朝天,连看也不带看一眼他的,不知为何,扫了一眼苏锦的车驾之后,忽然朝苏锦露齿一笑,接着低声吩咐一声车夫,那车夫‘啪啦’一甩鞭子,拉车的五花马咻溜溜一声长嘶,迈着骄傲的步伐出了巷子,上了南街而去。
苏锦本来还纳闷,男扮女装的夏公子朝自己暧昧的一笑,难道是看自己长得帅,有修好之意?但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这他妈的在讥笑老子寒酸呢。
看看闷着头翻着白眼的小青骡子,再看看人家五花马四蹄踏雪,一个慢吞吞如老汗推车,一个轻捷捷似云中漫步,两下一比较,简直就是正宗的屌丝和高富帅之间的差距。
苏锦心里这个气啊,从车厢内探出身子,抢过小柱子手上的鞭子,狠抽了那歪头撇嘴不肯快走的骡子几下,把个小柱子心疼的要死,连叫道:“公子爷轻点啊,小青可受不住你这几下,打坏了它可了不得。”
“小青?”苏锦差点没一头扎到车下。
“啊,是啊,小人给起的名字,叫起来还蛮顺口的,小青,小青,公子爷,叫起来还满顺口的吧?”小柱子嘿嘿傻笑。
“不准叫小青。”苏锦咬着牙道,苏锦对白蛇传里的小青颇有好感,至于白娘子,倒没什么感觉,主要是嫌白娘子傻逼,喜欢许仙那种二货,反倒觉得小青清纯可爱;小时候的某种邪恶的幻想中,总会构造出某日西湖畅游遇到那武艺高强美貌精灵的小青姑娘的情景,没想到小柱子居然将这头又蠢又笨还懒惰偷嘴的大青骡子叫做小青,简直让苏锦无法忍受。
“公子爷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小柱子探身子摸摸‘小青’屁股上被苏锦抽出的三道白印子,温柔的仿佛在抚摸美女的屁股。
“小青,咱不理公子爷,今儿个进学的日子,公子爷怕读书,所以心情不好,咱们不和他计较,你就叫小青,赶明给你做个铃铛,挂在脖子上,刻上‘小青’两个字,也不枉咱两搭档了几年。”小柱子嘀嘀咕咕道。
苏锦颓然往后一仰,叹口气,心道:看来以后不能做西湖遇小青的梦了,一想到这翻着白眼梗着脖子的懒骡子也叫小青,在意淫这样的场景,非把隔夜饭吐出来几碗不可。
骡车驶出应天府南城门,眼前一片开阔,远远看去,晴天碧树,洋洋大观,晨风微拂,一汪碧湖如美玉嵌于远处。
大路上各色车驾辘辘前行,更有肩挑书箱,背负书囊的布衣青年行色匆匆赶往湖边,苏锦猜测这都是去书院读书的学子们,看看前面,夏公子的五花马豪华车架早已无影无踪了。
苏锦的骡车沿着湖岸绕了个大圈,跟随着人流往突出湖心的一块小岛上行去,约莫行了一刻钟时间,眼前一道大门横亘在面前,门口有官兵打扮的人开始查验身份和入学举荐公函,并搜查车驾内是否藏有违禁带入的兵器等物。
苏锦心道:这书院看来是有些派头,开学之日倒像是什么重大的活动一般,居然有安保措施;一番折腾过后,终于被允许进入,驶过一道宽约十余丈的青石拱桥,便正式进入东城湖岛内,过不多远,边有人拦下车驾,并告知随从人员和车驾不得再前行,学子只需携带举荐文书步行入内即可,随从、车驾、行李可留在左侧院落中等候。
苏锦愈发的觉得好奇,这书院的架势好大,不仅自己这样的学子须得遵守这样的规矩,苏锦还看到好几个身着官府之人也同样下了车,端着架子步行入内。
“公子爷,小人和小青就在这边等你,你下了学便来此地寻我便是。”小柱子得了小穗儿的交代,所以特意的关照了一句。
苏锦一阵恶寒,这货居然喊小青喊得这么顺口,简直教人苦笑不得,于是整理衣衫,扶正方巾,轻摇折扇宛如诸葛之亮、唐伯之虎一般缓步往前踱去。
行不多时,绿树掩映的宽阔石阶大道忽然到了尽头,一座巍峨高大的门楼赫然在目,门楼足足三四丈高,飞檐斜起,重楼层叠,朱红色的色调显得肃穆华贵,门楣上一块巨大的蓝色匾额上写着五个清俊的鎏金大字‘应天府书院’;只是大门紧闭,门边廊柱站着几名老者,神态严肃,扫视门前聚集的各地学子们。
苏锦仰着头看着那匾额,忽然间发现那匾额的落款有些不同,字迹虽小,微不可辨,但一颗巨大的红色四方印玺引起了苏锦的主意,他仔细眯着眼辨别着那八个篆刻的大字,轻声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猛然间一个激灵,这是皇帝御赐的匾额啊,我擦,难怪这应天书院如此牛.逼哄哄,原来皇帝钦赐了匾额,确实有牛.逼的本钱。
苏锦正思索间,忽听有人高声喝道:“行礼……!”
苏锦吓了一跳,发现左右熙攘的学子们纷纷撩袍拜服,冲着应天府大门跪拜行礼,苏锦也依样画瓢的跪下参拜,这才从他人的小声议论中听出来,凡是第一次进入应天书院读书的学子,都需向这御赐匾额行礼。
众人参拜已毕,廊柱旁一名长相清俊的儒衫老者朗声道:“诸位大宋才俊,请整衣拂尘,这便要进入书院之中,进了这道门,从此你们便是应天书院的正式一员,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得逾矩越礼,今日上午,礼节方面的仪式较多,请诸位学子依照指示行事。”
众人齐声道:“遵师尊之命。”
那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门徐徐而开,众人整衣正冠,跟着那名老者有秩序的鱼贯跨入门内。
进门三十余步,眼前一面巨大照壁挡住去路,照壁前香案上香烟缭绕,照壁上挂着一幅孔圣人的画像,那老者转身凝立,高声道:“行礼……”
众人便纷纷鞠躬作揖,向那画像行礼致敬;苏锦暗想,古代学院规矩还真多,不过尊重先圣,不忘膜拜之举倒是后世所要学习和崇尚的。
走过照壁之后,眼前豁然开阔,一大片空旷的青砖场地,让人心情为之一畅,场地北角临时搭建着一座竹台,已经有近百名学子以蒲团席坐于台下,台上也坐着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十几个老者,想来便是书院的助教,讲授,以及山长等人了。
众人在老者的引导之下,安静有序的在蒲团上坐下,等待后续到来的学子和进学时辰的临近。
陆陆续续又进来数十名学子,时间已经到了辰时三刻,阳光开始炽热起来,苏锦坐在台下晒得浑身开始发汗,其他学子也都用各自带来的小扇子遮蔽阴凉,用汗巾擦脸抹汗,更有人嗡嗡的抱怨起来。
便在此时,一名面容黑瘦,长着两撇山羊胡须的中年人站上前台,双目精光爆射,冲着台下学子一拱手,语带不满的朗声道:“诸位学子才俊,请保持肃静,学府重地,进学大典喧闹吵嚷成何体统?”
众人见他言辞凌厉,纷纷自觉的闭上嘴巴,场面安静了下来,那人面色稍霁,继续道:“本人曹敏,乃受朝廷委派忝居应天府书院讲授官之职,诸位新到的学子自然不认识在下,但这不要紧,今后诸位会时时看到我,因为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读书就寝、吃喝拉撒均由本人全面监督,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应天府书院乃先皇钦赐匾额之煌煌学府,若是有人胆敢不尊学府规矩,犯到本官手中,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众新来之人听了这番话均面面相觑,听这位讲授官的意思,今后的日子貌似不太好过啊,苏锦暗想,这边是后世训导主任的前身吧,这货一派神气活现的样子,看来手段应该很是老辣,看那些便坐在台下的已经入学数年的老学子们的表情,以前没少吃他的苦头。
“规矩便从今日始,请书院维持会的成员这便去书院门口将大门关上,将迎接学子们的几名助教先生请回,从此刻起,所有迟到之人一律剥夺入学资格。”曹敏挥手道。
几名身材高大的学子从地上爬起,躬身应诺,往大门处跑去,不一会呵斥声传来,又传来‘哐当’的关门声,显然是按照曹敏的吩咐将门关上,禁止后续迟到的学子们入内了。
苏锦翻翻白眼,看来这书院不好呆啊,这位曹讲授不是个好惹的人,犯到他手上,估计够呛的很。
“适才你们中有人因天气炎热,又是扇扇子,又是擦汗的,还有的发出抱怨之声,简直有失体统;诸位看看台上诸位老先生,你们热,难道他们不热?可曾有一人像你们这般失了仪态?”曹敏斥道。
苏锦朝台上看去,十几名老者衣帽整齐,泥塑木雕一般端坐椅上,无一人像台下学子们刚才那般的闹腾,特别是中间那位,须眉皆白看上去最少七八十岁的样子,但依旧腰杆笔直,眼神威严。
“你、你、你、还有你……”曹敏一口气用手指点了十几名学子,然后道:“你们站到一边去,稍后进学典礼完成之后,在阳光下站立半个时辰,些许阳光酷暑都忍受不了,何谈他日为我大宋效力,与百姓同甘苦?”
被指点到了十几名学子面如土色,这些都是官宦大户人家的公子,养尊处优惯了,这才忍不住擦汗扇风出言抱怨,没想到招来的居然是这番惩罚,进学第一天便是太阳下罚站,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十几名学子低着头站起身,走到一边垂首站立,苏锦一眼就看了白衣胜雪的夏公子,心里一乐,有五花马拉车有什么用?此刻马儿也不能替你罚站不是?转而却又担心起来,他知道这位夏公子其实是一介女流,男子在阳光下暴晒一个时辰尚且够呛,何况这娇生惯养的女子,别说一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恐怕都难捱。
苏锦虽不想管她的闲事,但毕竟居于同一屋檐下,怎么也是同居关系,又是这里唯一知道她是个女子之人,苏锦还是想想出个办法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