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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等人吃饱喝足下楼离开和丰楼,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变成五个人,苏锦颇为自豪。
“人格的魅力,一定如此。”苏锦不无得意的想,至于其他的诸如重金的诱惑、拐弯抹角的花言巧语、苏家公子这个金字招牌之类的决定性因素都被苏锦自动无视。
五人走出和丰楼的时候,和丰楼侧楼一间临窗的窗帘后面,一张绝美面容一闪而没。
“呸,这个苏公子看来也不是东西,这么快便将那两个歌女骗到手了,足以证明刚才他救人的动机龌龊。”高个子俏婢啐道。
“我看不见得呢,这两姐妹在我和丰楼卖唱多日,多少有钱公子动了诸多脑筋也没有让她们屈服,我看这位苏公子恐怕有些本事。”紫衣女子歪在锦榻上淡淡的道。
“小姐,你就是心地善良,把世上的人都看的忒好,今日若不是小姐及时赶到,这位苏公子恐怕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了,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也学人家打抱不平,也不掐掐腿肚子。”
紫衣女子葱管般的纤手拿起一只团扇轻轻摇动,悠然道:“我看未必,既然他敢打抱不平,应该会有后续的手段,他不像是那种一时冲动不计后果的莽撞汉子;其实我只是不想他们在酒楼闹得不可开交这才现身助他一臂之力,否则我倒是很愿意看看他的后续手段;别的不说,光是这份敢于挺身而出的勇气,这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恐怕没有一个能和他相比,但愿他不会被朱衙内报复吧。”
高个子婢女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紫衣女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紫衣女子不再多语,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账本静静翻看起来。
苏锦等人回到苏府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小柱子的骡车里坐着三个女孩,后面跟着雇来的一辆骡车里塞满了苏锦采购的一大堆的物事,苏锦跟杨小四坐在车辕上吹着晚风得意洋洋的进了宅子。
一进宅子里,苏锦便看见小米儿站在前厅的大花园里焦急的张望着,见到苏锦的马车之后,小米儿赶忙跑上前来急道:“公子爷,老夫人偏厅有请,都派了好几拨人去街市上找你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苏锦道:“知道了,我去见娘,你们几个把东西卸到书房里,穗儿给两位姑娘安顿好住处。”
说罢跟着小米儿的引领下往左侧的偏厅走去,苏锦心里琢磨,老夫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最大的可能便是今天自己炒了张德利的鱿鱼老夫人要问问情况,如果是这事那倒没什么大事,这事他坚信自己做的没错,只需剖析给老夫人明白便可。
偏厅里传来说话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正跟王夫人在攀谈着什么,苏锦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厅中,只见王夫人正带着笑容跟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叙话。
看见苏锦进来,王夫人忙招手道:“锦儿来了,家中来客,速来拜见。”
苏锦忙上前先拜见王夫人,王夫人起身笑道:“这是张世伯,我苏家的老掌柜。”
苏锦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这人的面和张德利有几分相似,而且也姓张,还是自家的老掌柜,十有八九跟张德利有些瓜葛;看这架势张德利是搬来救兵兴师问罪来了。
“晚辈苏锦见过张世伯,刚刚从城里归来,未曾净面,失礼了。”苏锦躬身道。
张老掌柜早已起身抱拳回礼道:“少东家说哪里话来,冒然来访,打搅少东家了。”
王夫人笑道:“锦儿恐怕还不知道,张老掌柜在我苏家做了近二十年的布庄掌柜,只是我儿醉心于诗书,恐怕没见过几次面。”
张老掌柜道:“唔……上次见到少东家还是三年前,没想到三年时间,少东家益发出落的一表人才,真是苏家大幸啊。”
苏锦见老掌柜神情恳切,一切发乎自然,并未有任何不满之处,心里更加的摸不着底。
“世伯谬赞,晚辈长年不出外宅,对老掌柜礼数不周,还望老掌柜海涵;我看老掌柜面容有些面熟,倒和我今日解雇的苏记布庄的张德利张掌柜颇有些相似,不知那张掌柜和世伯可有什么关联么?”苏锦不愿拐弯抹角,该来的总要来,所以便直接出言提及此事。
老掌柜面现尴尬之色,脸上笑容也消退了许多:“德利乃老夫犬子,哎,犬子无能,教少东家烦心了。”
苏锦正待说话,王夫人正色道:“锦儿,今日你怎可便辞了张掌柜,张家祖孙三代均忠心耿耿为我苏家办事,苏家的产业没有他们如何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办这事也不跟为娘商量,此事做的太过了,明日张德利回布庄继续当掌柜,此事你不要管了。”
苏锦微笑道:“原来张家与我家如此有渊源,倒是我鲁莽了。”
老掌柜高挑大指赞道:“少东家知进知退,苏家门楣今后必然在少东家手里发扬光大;明日老夫叫德利给少东家赔罪,他定是有过失,少东家才会责罚与他。”
王夫人也微笑点头,原以为此事就此了局,不料苏锦忽道:“赔罪不必了,掌柜之位我已经换了别人,张德利若想回布庄当掌柜却是不大可能了。”
“什么?”王夫人和张老掌柜都呆住了,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据我了解,张德利执掌布庄一年时间,布庄生意急剧下滑,到目前为止已经亏损三千七百贯,布庄原本是我苏家产业中利润最为丰厚的一家,经营得当的话年入万贯不在话下,将一颗摇钱树经营成臭椿树,身为掌柜哪怕不能更进一步,也要守住产业才算合格,这样下去这布庄唯有倒闭一途。”
“什么?果真如此么?”老掌柜更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混账在我面前只字未提布庄经营情况,好好一个布庄竟然被他折腾成这样,简直羞煞老夫了。”老掌柜老脸通红,以袖掩面便要向王夫人告辞。
王夫人心下不忍,忙道:“锦儿,做生意有亏有赚,你涉及其中不深,不懂这个道理,便是你父当年也曾因误判形势大亏数万贯,况且老掌柜三代人为我苏家赚了何止数十万,因为些许亏损便将之辞退,别人会说我苏家凉薄,见利忘义的。”
苏锦躬身朝老掌柜和王夫人施礼道:“这个道理我懂,我辞退他的真正原因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另有原因。”
当下便将陈贵之事款款道来,末了方道:“对待店中伙计刻薄如此,毫无恻隐之心,我跟他谈论此事时他反以维护我苏家产业为借口搪塞敷衍于我,此事即便他无法做主也该禀报娘亲;他见死不救,还自作主张隐瞒此事,我认为这才是真正陷我苏家于不仁不义,这才是真正断送我苏家产业的举动,我这么做难道错了么?”
堂上两人无声无息了,宋时整个社会弥漫的都是儒学风气,无论是官绅大夫还是商贾小民绝大多数都遵循着朴素的儒家荣辱观,若是真如苏锦所言,张德利此举确实触碰到了道德底线,那他也就绝对不适合当苏家的掌柜。
老掌柜长声叹息,朝王夫人和苏锦各施一礼道:“老夫汗颜无地,如此不肖之子,亏得老夫还听他一面之辞来找老夫人理论,真是可笑。”
转头看看苏锦,脸上露出笑意道:“少东家明理知义,苏家兴旺指日可待,夫人,老夫真替你高兴,老东家的产业后继有人啊。”言罢眼中湿润,显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王夫人白了苏锦一眼,忙道:“老掌柜度量堪比江河,锦儿年少,言语中多有得罪,老掌柜莫要在意;令郎……令郎之事容奴家给他安排个其他的位置,定不会教老掌柜失望。”
老掌柜笑道:“夫人小瞧我了,老夫明白,亏空如此严重,老夫人也没将此事告知老夫,这已经是给了这不肖子回旋的余地了,竖子无能岂能怪他人,苏家已经仁至义尽,老夫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苏锦见老掌柜胸怀宽广,神情言语不似作伪,心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于是对王夫人道:“娘,但不知张老掌柜目前在我苏家何处任职呢?”
王夫人道:“苏老掌柜去年将布庄掌柜卸任给德利之后便归家颐养天年了,劳碌大半辈子也该享福了。”
苏锦心道:原来是早退让儿子接班,倒是一番拳拳父母心,可惜张德利不是那块料。
“老掌柜,苏锦有个不情之请。”
“少东家请讲,跟老夫不必如此客气。”
“晚辈想请老掌柜出山执掌布庄生意。”
“少东家不是说有人选了么?”
“那人只是暂代而已,资质尚可,老掌柜出山之后可任命他为二掌柜,由老掌柜教教他怎么做个合格的掌柜,苏家的产业有老掌柜的血汗在内,老掌柜总不希望后继无人吧?”
老掌柜沉思半晌道:“承少东家厚意,只是老夫垂垂老矣,恐帮不上什么忙了。”
苏锦见他拒绝,想来心中还有疙瘩,当下使出激将法来,稍有些无礼的道:“老掌柜是不是怕无力扭转布庄亏损之局,所以才畏难不上呢?”
王夫人变色道:“锦儿无礼。”
苏锦笑嘻嘻的看着老掌柜没有任何表示,老掌柜脸色涨红,胡子翘起,显然是被人质疑了能力而怒火勃发。
“老掌柜,不妨跟您直说了,对于布庄的下一步经营我已经有了计划,现在最需要的便是老掌柜前去坐镇布庄,哪怕您不做事,只要您往布庄柜台内一坐,我这个计划便一定会成功,所以晚辈恳请老掌柜帮晚辈这一次,也算是弥补令郎犯下的错误,此事一了我打算请令郎做我苏家催收佃农米粮的账房先生,他比较适合干这个;但前提是,您老出山。”
老掌柜盯着苏锦的脸看了一会,忽然呵呵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少东家绝对不比老东家差,老夫有些服了你了,这种感觉自从老东家去世后还是第一次有呢。”
苏锦大喜道:“老掌柜是答应了么?”
老掌柜笑道:“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她不止一次的想请老掌柜出山,无一例外地被婉拒,没想到苏锦三言两语便搞定了,老夫人的嘴巴张的快要塞下去一颗鸭蛋了。
老掌柜在苏家用了晚餐,直到回到家里他也没想明白,明明自己是来帮儿子求情的,搞到后来自己会跟着别人一起鄙视儿子的所作所为,而且自己也搭进去了,从此幸福的晚年生活即将不保,这苏家小子是要榨干自己骨头里的最后一滴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