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将南宫商摆在和张骞对等的位置上,还是让他隶属李广,都不可避免要得罪张骞,至于说南宫商直接听命于刘彻就有些扯淡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刘彻才将商会和情报队交给张骞,这时候平白无故朝令夕改,怕是什么理由都不行。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无非是给你个盼头,现在要做到这些都不大现实,自进长安以来,商会和情报队寸功未立,哪里还有资本挑三拣四?待你在草原取得了大的进展,有了成绩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说了。再者,如今陛下让张大夫来带你们,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张大夫刚回来没什么职属,人家在草原辛苦十多年,又跟陛下打小相交,陛下哪能不给他一个混功劳的机会?何时张大夫在你这里功劳积攒的够了,陛下自然还要重用他的。”秦城轻轻转动着茶碗,眼睛直视着南宫商,“张大夫这两日可能是动静大些,人家在大汉朝堂消失了十年,你还不允许人家现在折腾一下?真到了做事的时候,我敢跟你打包票,张大夫不会拖你后退......”
秦城一番“苦口婆心”劝慰,南宫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到底他其实还是一时不能适应跟秦城分开做事,要一个人担整个商会和情报队的担子,怎么会没有压力?再说商会和情报队之前活动的地方不过是一郡之地,事情砸了也有秦城这个郡守担待,现在到了中央,面对的场面大了无数倍,这些事情都是南宫商压力的来源。人有了压力自然就会顾忌的多,秦城与南宫商关系摆在那里,他现在有事不跟秦城来说又去找谁说去?要是南宫商真就一个人在长安做这些事情,他不见得就会跟别人说出今日这番话,退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人就是这样,有了帮衬就忘了没有帮衬的时候该如何行走。
“是我孟浪了,其实我也没真打算撒手不管,毕竟你和乐毅都在这里......”南宫商抵着头说道,那神态看起来有几分做错了事的孩子的味道。
“日后商会和情报队你要一个人担起来,我和骠骑营现在跟你们没有直接关系,这些事情日后我就不方便说了,人言可畏,便是我不在意朝中某些不怀好意大臣的目光,也要考虑陛下的感受,不能不避嫌。”秦城又说道,眉宇间有着浓浓的无奈。
秦城想起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这厮每次奔袭好几千里深入大漠,却没有一回迷路的,基本都能准确找到匈奴各部落的王庭,不知是不是也是情报工作做得好?还是向导每次都找的特别合适?
被秦城开导完的南宫商当夜没有留宿秦府,连夜赶回去安排工作去了。睡觉前,躺在塌上的白馨歆对秦城说道:“将军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何事?”
“我记得临离开上谷的时候,医馆的老黄让你给他长安的故人带了一份包裹,现在那包裹还放在我们这,将军不会把这事忘记了吧?”白馨歆不敢离秦城太近,生怕碰到他的伤口,说话的时候索性侧着身子手枕着脑袋,看着秦城。
“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这事。”秦城拍了拍额头,想起老黄和小楼,笑意有些歉然,“到了长安一直忙着军营的事,好不容易休假一回又光顾着和丞相勾心斗角了,倒是把这事给挤掉了。”
白馨歆笑了笑,拂了拂覆盖在脸颊上的黑发,“现在将军在长安的局面总算是完全打开了,也该轮到这些私事了。”
“嗯。”秦城点了点头,“说起私事来,明日你去将姐姐接过来,难得我现在放了长假,咱们也好聚聚。”
“好。”
在家里静养了几日,能够正常行走之后,秦城带着老黄交给自己的包裹,坐上马车向城西而去。
包裹不大,看那形状应该是里面包了个木盒子,秦城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随手将包裹放到一边,开始闭目养神。
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其实普通百姓的居住区大多在城外。城内的空间有限,未央宫、长乐宫便占去了一半,再加上武库,东西两市,和一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的居所,普通百姓自然就装不下多少了。
而老黄故人的居处又在居民区的边缘,是城郊的城郊,几乎到了渭水河畔,是以这一路颠簸过来,加上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倒是耗去很多时间。下了马车,呼吸者这个时代新鲜的乡土空气,让人感觉一阵神清气爽,不过渭水吹过来的冷风还是不免寒冷。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孤零零而又显得有些破败的庭院,秦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不是这户人家确实穷得可以,就是住在这里的人非同寻常。
事实证明秦城所料不差。
篱笆破栏围成的庭院,能防鸡狗不能防盗,有些地方甚至连鸡狗都可以轻松穿越,不过防盗的功能显然是不需要的,任哪个窃贼也不会对这户人家产生盗窃的欲-望。
茅草屋顶,干裂的屋墙,几洼小菜生的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菜还是草。秦城让仆人三子喊门,三子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就在秦城和三子都以为主人不在时,房门被打开了。生硬的吱呀声简直让人怀疑这房门是不是许久不曾打开过了。
这让秦城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虽然这句话很应景,但是由于在后世这句诗被曲解成了另一番邪恶的意味,这使得秦城在回忆起来时感到心里一阵发毛。
房门先是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停了半响才被完全拉开,一个身着素衣长衫,装扮还算整齐的儒雅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风度翩翩样子,让人一看便会惯性以为此人定是得道高人,再不济也是个世学大儒。消瘦的中年男子出了门,在离院子门还有好几步远的时候向秦城等人虚行一礼,“不知几位来此何事?想必该是走错门了吧?”
秦城觉得对方这个开场白倒是有趣,看他没有要走过来开门的样子,也不计较,拱手道:“阁下可是窦非?”
中年男子微微诧异,拱手还礼:“正是区区在下,不知阁下是?”仍是没有开门的意思。
“秦某自上谷来,受黄郎中所托,给阁下捎一件物什。”秦城话说到这里才想起自己竟然不知老黄的名讳,先默默汗了一个。
若说先前得知秦城是来找自己的,窦非还只是略感诧异的话,那么在得知秦城是受了老黄的托付来的,窦非的反应就只能用见鬼来形容了,神色震惊意外到了极点。
秦城等了半响,见对方竟然光顾着自己震惊,忘记了请自己进门,不得不咳嗽了两声。
窦非从见鬼中反应过来,迅速跑过来给秦城开了院门,虽然这门开不开对秦城走进来影响都不大,但是他那个速度,与先前的慢条斯理相比,快的有些让人不能接受。
“快快请进,屋里说话,方才多有怠慢,恕罪,恕罪。”窦非道歉连连,眼神飘到三子手中的包裹上,很是热切,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期盼。
“哦,这便是老黄让秦某捎带的物什。”秦城见对方表现的如此不含蓄,也就不等进屋,便从三子手中拿过包裹,递给了窦非。
窦非接了包裹,眼中的热切之意不减反增,忙向秦城招呼道:“快请进屋,进屋。”
秦城皱了皱眉,心中已然隐约有了些不快。先前这厮一副死不开门的架势,这会儿看到自己有东西给他便如此热情,前后对此如此赤露裸,让秦城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消失了不少。
“窦家大郎!等等,窦家大郎!”这时从秦城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叫喊,母鸭子一般的嗓门。
窦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体宽脸肥的妇人正不顾形象向这边跑过来,立即就涨红了脸,神色局促而窘迫。
“哎,窦家大郎今日在家?”又是一声叫喊,这回跑过来的是一个老婆子。
窦非怀里抱着包裹,顾不得向秦城抱歉,自己先跑出了院子,拦住那个先到的妇人,压低了声音道:“张大婶,你这是作甚,某家里有客......”
不等窦非话说完,张大婶大着嗓门道:“家里有客你也得还我的菜钱不是,这都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也就几纹钱......”好似不知道声音小为何物。
“是啊,还有我的工钱哩!两个月前你让我家大郎给你修的屋顶......”老婆子及时赶了过来。
“某不是不给,这不一时......拿不出来么......”窦非懦懦道。
“你一不在家就是半个月,哪个知道何时能见到你,不成,今日你必须要给......”张大婶已经拽上了窦非的衣袖,看那架势是打算不死不休了。底层民众,行为举止到底没多少礼数,因为顾及不了那么多,有那个闲心都去挣粮食了。
“窦非!哈哈,你这厮终于肯现身了?”窦非闻声抬头望去,就看见几个大冬天只一身单衣的年轻人跑了过来,神色嚣张,标准的痞子动作。
窦非看见这几个人,霎时连哭的心都有了。
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