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财女

第三百二十六章节 若说所图

“你?”

这样的大手笔,竟然是出自她一个十八岁的丫头之手。刘永同虽从来没有小瞧过曾家的这个小丫头,但也真的没有想过,她竟然能策划也这么件放在整个大宋国,都让人震惊的事情来。

再说,六十一万贯,实在是笔巨款,她又是拿什么去说服那些平时锱铢必较的商贾们一夕之间,便愿意拿出些么笔巨款的?

“不错,正是侄女。”八娘一笑,“叔父也不必担扰,且听侄女一一为叔父道来。”

“咱们行商之人,最是重利,现如今愿意倾尽各家之力,拿出这六十一万贯来,若说什么都不为,别说叔父不信,就是我们自己,只怕都未必信。然侄女之所以让叔父不必担心,实是因为我们所图,其实并非一时之利,说句大话,此次所为,是为我们自己,亦是为了咱们大宋国。叔父或许会觉得侄女此言,实在拿大,然侄女所言,实是句句真言。”

“好,你便与我说一说,这为你们自己,亦为大宋国,该当何解释。”

“自然。叔父初听说这六十一万贯许时,想必心中是很震惊的。这还只是我们所筹款项的一部分,三日之内,我们便会统计出余下的商户们,所能集资的款项数额,到时候也会如实报至叔父面前。侄女从商数年,又拥有着泉州港口商街上近一半的产业,老实说,泉州各家商行商铺还有小商人的经营情况,侄女了如指掌。虽说最后的金额还未确定,但据侄女估计,所能筹集的款项,也不会下于二十万贯。就是再打个折扣,十五万贯总是有的。”

“叔父是泉州的父母官,对于泉州的经济最了解不过,听到六十一万贯时,尚且如此,试想七十五万贯次由朝庭是,那些位高权重的朝庭大巨们,又会如何?”

“总不成,你们筹集这么多的款项,只是为了让京城的朝官甚至天家震惊一回吧?”刘永同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自然不是。”八娘也笑道,“不瞒叔父,在商言商,我们商人每投一笔钱,都是为了收益。”

听到八娘这样说,刘永同反倒觉得云里雾里一晚上不甚安定的心,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你们这回这么大的手笔,是为了什么收益?”

“侄女若是说咱们这回有所图,又无所图,叔父定然要骂我了。其实这回是真的没图什么具体的利益所图,甚至说的幼稚些儿,我们若有所图,还真就如叔父刚才玩笑所言,就是为了让朝庭震惊一回。我们就是想让朝庭看一看,咱们商人也是于国家有用,且愿意为国出力的。”

接下来,八娘便把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用刘永同能听得懂的语言,大概的解说了一番。

“……现在叔父想必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了吧?让朝庭看到我们行商之流,在国家体系里重要的一席之地,希望朝庭能正视商人的重要性。给予商人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更宽容的商来政策。读书人最厌铜臭之气,其实铜本不臭,臭的不过是人心。”

“侄女策划了这回商会集资筹款之事,所为的,就是这样长远的未来。至于眼前,确实不会对叔父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就是了。当然,叔父晚间也说过,会为我们请功的。这嘉奖,侄女就代表整个泉州的商贾们,求着叔父大人您一定得我们些嘉奖了。”

刘永同咀嚼着她那句“铜本不臭,臭的不过是人心”之语,又听她最后语气之中微微露出的调皮来,也是哈哈大笑:“这是自然,我说过的话,可有什么时候未做到的?”

心里却在思量着八娘的话。

说实话,这翻言论,他实在闻所未闻,对他的触动之大,远胜任何圣人之言。圣人们只交给他们这些读书人行世的道理,圣人只给他们规划出了理想世界的模型,可圣人却没有告诉他们,要创造那样的世界,需要走怎样的路,付出怎样的努力,用怎样的方法。

因此直到马车行到八娘所住的宅邸时,刘永同都一直在沉思。

待马车停下,八娘下了车,给刘永同行了辞礼。刘永同笑道:“待这几日你事情忙完,便我去家看看你婶娘吧,前几日还念叨过你来着。”顿了一下,又道,“你今日这话,倒是叫人深思,我还有些未想明白的地方,等过些日子,你得闲了,再与我好好说道。”

八娘自然笑着应好。送走刘永同,随后跟来的苍耳也下了马。两人一道叫了门。等洗漱完毕,苍耳过来寻她说话:“我听说今日之事,办的十分顺利,却不知道南丰那边如何了。”

她在泉州出了十万贯。南丰虽是县城,但该分摊到南丰喜来登的款项,该出的,也还是要出的。且她在南丰大手笔拿了十万出贯来,这事儿又不是什么能瞒得住的事情,虽说现在是以商会的名义出的钱,淡化了个人的影响力,但十万贯就是十万贯,以后又如何向南丰的知县大人交待?

这事儿,八娘也是思虑了很久的。南丰如何与泉州相比?她就算把这十万借给南丰的县衙,也不过是大海里的一粒大些儿的浪花罢了。事情的轻急缓重,她还分得清,这世上没有人行事能完美的叫所有人都满意。

但南丰城该分摊的钱,借还是得借的。她之前早就武三娘去了信了,希望到时候武家能借两个两万贯,先把这事儿给圆过去。若是知县大人是个通透的,也不至于会怪她在泉州出了十万,而南丰只拿出分派的数目了。

一来南丰与泉州不好比。二来她的生意虽在南丰起家,但南丰现在的产业,不过占她所有生意的不到一层而已,她真正的根基在泉州。所以这两处,根本不可能同等对待。

苍耳担忧的有道理,不过八娘最担心的,反倒是福州三叔父那边。

福州与泉州的情况相差不多,若是两州借款的金额相差太大,未免难看。八娘之前也是给三叔父去了信,把自己的想法与三叔父说了的,只不知现在情况具体如何了。

她虽想领着泉州的商人们专美于前,但就大的方面来说,若是泉州那边最后的情况很好的话,于整个商人这个阶层而言,总是好的。

“李老爷可有提过咱们与永兴的木材生意的事情?”苍耳又问。

八娘笑道:“放心吧,木材生意是大事情,对永兴和我们喜来登都一样。若不出我所料,这几天等小商户们筹资的事情忙完,永兴就该主动找我谈了。”

如今她才是甲方,该拿的架子还是要拿的。这几年的磨砾,让她的性格比前世时更为沉稳,每天挂在脸上的那无害的笑容,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而已。若谁真当她如表面那般无害,那吃了她的亏,实在不是她的事情。

李永兴自然是想等她先开口,而她也一样。只看谁的底线更底而已。她虽会记着当年李永兴的人情,但人情她会以适合的机会与方式清清楚楚的去还。若是方式不当,你就是早还了那人情,人家也只当你永远欠着。

在商则言商,生意就是生意。

“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咱们也该回南丰一趟了。”苍耳叹道。

她虽无家,却是在陆家长大的,生活多年的地方,离开一年之久,说不想,那是假的。

八娘比她更想念南丰,想念那个温暖的家。想念家里的每一个人。温柔如母的长嫂吴氏,精明强势的五嫂武三娘,清雅大方的四嫂范丹书,沉稳端庄的堂嫂陆四娘,还有鬼精灵一般的十娘云贞,和十娘一样可爱聪明的十一娘云初,漂亮娃娃小江来,那个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如今大概已长成骗骗美少年的小九郎。还有小小年纪已如小大人一般稳重踏实又老实的侄儿觉郎,从小就调皮的簧儿,再就是扶柩归乡的大哥,二哥,五哥。

甚至出嫁了的,如今在南丰开着绣坊的六姐姐,嫁到临川王家的七姐姐。

被苍耳这么一提,八娘才知道,她其实有多想那个温暖的家。

家,不过就是个叫人心生眷念的地方。

这一刻,她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南丰。

夜里便做了梦。

是她刚来时的情景。贫寒的家里,吃不上一顿好饭,可一家人围着餐桌,脸上却带着笑意。

那时候爹爹还在。一张严肃的脸上,却有一双再慈祥不过的眼。她在梦里想想如从前一般去帮他揉揉肩膀,可是才一过去,伸出手,爹爹却不见了。平空消失在眼前。

她心里急的很,也空的很。

娘还有哥哥嫂子姐姐弟弟们,都依旧围着桌子在吃饭。好象没有发现爹爹不见了。只有她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梦中她不愿意提醒他们爹爹突然消失了,她一个人茫然的站在那里,然后默默的走出房间,寻遍了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就是找不到那双慈祥的眼。

醒来时,天已大亮。八娘觉得眼角痒痒的,伸出手,摸到的,是一手的泪水。

子欲养而亲不待,原来竟是这样一种让人找不到出路和的悲伤沉痛。

屋里服侍的丫鬟因与八娘不熟,见她起床后便脸色不好,却是不敢说话,服侍她洗漱完后,便去寻陆长安家的说话:“八小姐今日似乎是心情不好,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八小姐那样的脸色呢。”

难道是昨儿晚上饮酒伤了身体?

八小姐从来未曾给过丫鬟们脸色瞧的。

小绿不放心,对小丫鬟道:“我去看看,你去厨房里一趟,把熬了一夜的红豆粥给端上来,八小姐喜欢吃那个。”

那小丫鬟应下,去了厨房。因陆长安一早就去了商行里,估计八娘一会儿也要去,小绿忙去了二进院,就见八娘已穿好了平日清晨出来打拳的箭袖短衫,正从屋里出来。

“听丫鬟说您似是身子不大舒服,奴婢这才过来瞧瞧,若是身子不大好,便在屋里歇着,这拳一日不打也不要紧。”小绿上前行了礼,笑着劝道,“我家的一早去了商行里,说是若八小姐回头不去商行,就让奴婢着人去告诉他一声,他再回来。”

八娘也收起了起床后沉郁的心情,笑道:“你倒真是管家婆子了,我身子没什么不好的,你不用担心。也不必派人去商行里了,左右今天我也没什么事,等一会儿吃了早饭就去。”

“可要奴婢着人准备轿子?”

“不用,我也好久没去街上转转了,左右又没有多远,一会儿我与苍耳姐逛过去就成。”

八娘打了一套拳,厨房里也送了早饭过来。叫了苍耳一道吃了早饭,才要出门,就听丫鬟过来禀报,说是阿蓝姑娘到了。

这么早?这是连夜赶着夜路过来的?难不成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