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不好说因你跟着蔡大人,是他的义子,而且长的细皮嫩肉的跟个小娘子似的吧?
林昭庆第一次对着个比自己小的小子,竟然被问的无语可说,只得扭了头去,又因自己刚与这小子身体接触时心里的异样感抑郁起来,闷声道:“蔡大人想让我与你合作的,是什么生意?”
说着话,两人已靠近行春门。
八娘还没想好与林昭庆合作的事情,不过也不愿意就此放了这个或许将来能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助力,而且当时义父蔡大人能对林昭庆说出那番话来,应该也有他的考量,只是当时不便与她明说吧,便笑道:“我今日喝了点酒,有点头晕呢,生意是正事,不如明日晚上林兄若是有空,我宴请林兄,再行详谈?”
林昭庆也不过随口那么一问,原也没指望这位曾八公子真能说出些什么不,且这会儿听他说话,也觉得别扭的很,虽说闵南女子讲话也十分柔婉,但这位曾八公子说话的腔调,拖着尾软昵昵的尾音,和女子的感觉极象,就叫他感觉很不对劲了。
沉吟了一下,方道:“明日我兴许有些事情,只怕有些不便。”
八娘侧过身,仰着脸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这小子对自己这般怠慢,是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她原也没指望真与他合作,不过是觉得一个少年,能十四五岁经商,十六七岁时就能打下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自有非同寻常之处,所以才对他生了兴趣而已,且这林昭庆又是个海商,往北一路,都有他的商业渠道,这才是她看重的地方。
再加上林昭庆的那份漫不经心,心中便生出些不服气出来,道:“林兄既然行商比我还久,又能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下,成了泉州商圈里的骄子,我倒想请教林兄,林兄觉得咱们大宋国未来的商业发展空间如何?将来城市扩张,将到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未来的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远的将来,又该会是一翻怎样的景象?百姓依以生存的哪些东西,是我们可以以最轻松最简单也最少风险的办法,从中牟利的?你觉得,如果大宋是经济是一路呈上升之态的,在这个发展过程里,什么样的产业,最值得投资?”
小样,更专业的我都能掰扯呢,不过就是这些浅显易懂的,也能叫你另眼相看了。八娘暗笑。
其实并非她瞧不起古人,事实上不说别人如何,光她家那几个兄弟,就够叫她顶礼膜拜的了,但她多出来的那一千年的见识,却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达到的,更何况她曾生活在一个信息知识大暴炸的年代。而有些看似平常的理念和一些专业水平,也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可能拥有的。
果然,林昭庆听了这一连串的问话,脚步一滞,默了一下,这才继续跟上八娘。
这位曾公子虽看着不大,且一幅女了般乖巧的样子,却没想到此时离了蔡大人面前,竟会咄咄逼人的问出这些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的话。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路上走,也知道路在这条路上该如何走,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选择怎样的路,才是更适合他的路,更不知道在那么多路里,如何看出哪条路,才是最便捷最易走,最能轻易的抵达目的地的。
林昭庆细细想着这几句话,有一种恍惚间的豁然开朗。
八娘也不理他,若林昭庆不是一个只会闷头做事,而是一个懂得思考的人,她相信她的这几句问话,对他定然能起到作用,若他能去思考清楚这几句中的含义,便不会再如先前一般小瞧自己。
直到过了南北街上的崇阳门,八娘立住脚,笑问道:“林兄?”林昭庆这才回过神来,眼中再无对她的那种漫不经心。神情里也带了些亲切:“对了,这一路走,倒忘了你落脚在哪里?”
“我住在离德济门不远的云来客栈。林兄若是与我不顺道,就此别过吧。改日有空再聊。”
因夜色已深,街上虽有行人,却都是些趁着夜色,出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且以蕃人为多,而这些人中,又大多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林昭庆哪里放心她这个长的如女子一般的小公子哥儿一人趁夜单行,便道:“那也不远了,左右离我住处近的很,我送你回去。”
有这种免费的保镖,八娘乐得用上。便笑着点了点头。
就听林昭庆笑道:“刚才曾公子问的那些问题,予我而言,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曾公子既然问我,想来对此亦有自己的想法吧?我虽痴长曾公子几岁,却很想向曾公子请教请教。”
八娘玩笑道:“今日已是夜深,我又不擅饮酒,偏为我义父挡了几杯酒,如今实在是头晕的很,若是不小心胃里难受,吐在林兄身上,到时候林兄岂不怪我无礼?况且也恶心的很。要我说,我总归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在泉州呆上几天,正为这些事头疼的很呢,不过若是事情办的顺利的话,总能空上一两天的,到时候林兄若是还愿意与我说话,我再抽个时间,与林兄好好说道。”
林昭庆想着蔡大人的话,心中一动,道:“却不知道曾公子来泉州,所为何事,这泉州城里,我也还算熟悉,不如曾公子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上些忙。”
八娘便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来泉州,却是为了采买些木材。”
来泉州采买木材?这倒叫林昭庆有些意外。便道:“我与木材行倒还真不熟悉,不过泉州大小商人,我也认识一些,若是曾公子还没有找好卖家,我明儿便派人去打听打听,由我们出面,事情总是要好办些,便是价格上,兴许也能优惠上一二分。”
“那可真是太好了。”八娘笑道。所谓强龙不如地头蛇。就算刘老伯从前认识一两家木材行,到底他多年闲居乡间,从前的关系,也不一定用得上,就是用得上,价格上,也确实不如林昭庆帮她谈的来得低。“我在泉州人生地不熟的,若能有林兄相助,自是事半功倍。”
“却不知曾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木材?大概需要多少?”
“只要木材好就行。最好是海南的黄花梨和紫檀木。”
“需要多少?”
“我只有一万两千贯,不过,其中五千贯得留作他用,七千贯的木材,包运送。”
林昭庆点了点头,又问:“运往哪里?”
“建昌军,南丰县。”
“好,你若不急,我后日便可给你答复,这般的话,你可有时间了?”
八娘就见林昭庆问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来。因皮肤黝黑,又是在夜色之中,那一口牙齿,尤显洁白,又带着些只有少年才有的,那种计谋得逞的得意而调皮的笑容,把他脸上原本的冷硬给揉和了不少。
八娘便也笑起来:“有,随时恭候。”
“那,你是第一次来泉州?南丰人?”
“是,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林昭庆默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既是第一次来泉州,海港不可不看,不如我明天来请你,带你好好领略一下我们泉州的风光?”
泉州的造船业,十分发达,八娘自然是想看看大宋朝的造船工业,达到了怎样的水平,便笑道:“来了泉州,海港自然是要看看的,不过我更想去船厂看一看。我也想见识见识咱们大宋的海轮,究竟是什么样子。”
若说谈到对泉州造船业的发展,大概没有比她义父蔡君谟再熟悉的了,如今泉州所造海船,既大且坚,抗风浪,耐远航,看蔡君谟言语中的意思,应该是正往大型化演变。那些奉使出国的官船,载重可达2000斛,大商船可达5000斛。
八娘当时就曾暗暗换算了一下,斛与料和石相同,每斛重按容量计算的话,约有五十一二升,按重量计,则约合这个时代的斤计量的九十二斤多,2000至5000斛的大船,载重量约在100至250吨,作为木帆船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巨大了。
“最大的,大概能容下5000斛的货物,这些,你是蔡大人的义子,想来是应该知道的吧?”
八娘点了点头:“听义父提过,不过却未曾见过,所谓眼见为实,总得要见过,才能真正增长见识。”说着,便叹了口气,语气中无限婉惜,“可惜我不能出海,真想有一日,也能出海远行,看看大海的广袤,还有大宋国外的那些蕃邦之国,又是怎样的风光。”
林昭庆一笑:“那也不难,以后有的是机会。”
八娘却暗暗叹息了一声,你确实有的是机会,可我的机会,只怕是渺茫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