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和他从前见的那些女子并不同,初见时,她看到自己眼中也有与一般女子同样的惊艳,只是再多则没有了,亦不会粘上自己,送她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时,她虽推辞,见推不掉,只爽快收下,也没见有多喜欢。自己在甲板上附在她耳边说那句话时,她好似并没有听到自己语气中的暧昧不明,倒机灵的应了句家贫未瞧过戏。
是年龄太少不懂?还是太过慧黠?
柴十九只知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对个丫头生了兴趣,不知为何,觉得这丫头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又与常人不同的东西,无由引吸着他,她眼里有一种灵动的光,兴许只有同类才能发现。
抿了抿嘴,从八娘身上收回目光,送宋夫人下了船。那边四郎刚好坐在马车上匆匆赶来。
拎了行李上了马车,因临川曾家老宅就在临水边上不远,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临川城因是州城,比南丰要大上许多,城中大户宅邸也四处可见。到了自家门前,天色已暗,虽还未曾黑透,不过各家门前,也都挂起了灯笼。曾府在临川的宅子,比南丰城的那处老宅要小上大半,府门上一样挂着黑底金色的“秋雨名家”四字。
马车停下,四郎五郎先下了马车,扶了曾不疑下了车,又搀了八娘下去,柴十九跟着跳下车,那马车夫见人都下了,便上了车厢搬行李。等行李卸下,五郎前去敲门,曾不疑开口相邀:“十九郎,你在城中是住州学,还是别有府邸?”
“小侄就住在州学里。”
曾不疑就笑道:“那倒是不急着回去了,不如今晚就在我们府上住一上晚,明日同四郎五郎一同去学里就是。”
柴十九辞道:“就不麻烦伯父和两位兄台了,因我原本昨日就该回的,想着我的小厮应该急了,先回去报个平安,等哪日学里有假,再来看望伯父和府上的老夫人。此次去南丰,原本就计划着拜访伯父和子固先生的,只因有事耽搁了,又急着回临川,才未成行,却不想在路上遇上伯父,也是小侄幸运。行了一路,想来伯父也应该累了,小侄今晚就不叨扰伯父了。”
说着便要告辞。
四郎就去付车资,柴十九拦了:“子进兄这是打我的脸了,车资就由小弟代付吧,也不过区区一两百文钱。这两日跟着伯父和兄台蹭吃蹭喝,也好叫小弟还些情才是。”
五郎也就不再坚持,柴十九给曾不疑行了辞礼,上了马车,才似突然记起一般,对着八娘笑道:“八妹妹,这几日就把你要看的书差了人送来,学里的饭食实在难吃的很,回头烦你做些吃的叫我遣来的人给我捎带回去可好?”
八娘想着她在甲板上的样子,与现在人前谦谦君子形状可大不相同,再加上五郎说了他的身份,因此并不愿意与他多说,可这会儿父兄俱在,却不好不答话,因此浅笑着点了点头。
柴十九这才让车夫驱了车。
他这边刚走,曾家的大门也开了。
开门的老仆一见曾不疑,又惊又喜,忙道:“小人见过老爷,老爷怎么来了?这,小人这就让人去去通报老夫人。老夫人若是知道前来,不知多高兴呢。”
一边说,一边叫了他家的老婆子来,去了二进院里老夫人处回话。
这男仆姓黄,原是南丰曾府上黄伯的侄儿,与他家婆娘如今在临川跟着祖母黄老夫人身前服伺,负责看门护院,他老婆子负责洗桨,因这府宅不大,又只得一老一小祖孙两位主人,倒也能应付。
曾不疑就问:“老黄,老夫人身体可好?”
老黄一边帮着四郎五郎拿了行李引路,一边道:“回老爷的话,前段老夫人偶感风寒,现也大好了,老爷不用担心。”
一行人入了二进院的正房,老夫人听了报,已端坐在那里,六娘在身边陪着。
老黄自去安顿行李,曾不疑领着两子一女,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听四郎和五郎说母亲您身体不适,很是担心,这才来看看母亲,母亲身体抱恙,怎也不使人去与儿子说一声?岂不是儿子不孝了?”
“年纪大了,生些小毛病也是正常,怎好次次劳师动众的?这不好好的了?这行了一路,也累了,快快坐下说话。”黄氏笑道,又看了八娘,“八妹儿,身体大好了?现在看着这小脸儿上倒有些肉了,快坐祖母身边来。”
八娘笑着上前行了礼,倚在黄氏身边坐下,朝着六娘调皮的眨了眨眼,看的六娘真想笑,这才又倚着老祖母脆声笑道:“祖母放心,八娘现在身体好着呢,保管再不生病叫祖母和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担心了,这回爹说要来看祖母,八娘也想念祖母和六娘娘,这才央了爹带我来的。祖母,我现在也能做饭菜了,爹爹和娘还有哥嫂们都夸我做的好,爹说兴许老祖母吃我做的饭菜觉着香,能多吃些,这才带了我来。”
“你们都有孝心。”黄氏见儿子和孙子孙女,又听了这翻贴心贴肺的孝顺话儿,哪有不高兴的,便把八娘揽到怀里,“我们小八妹,也长成懂事的大闺女了。”
一家人见面,自然是喜欢的很,黄氏又问了朱氏的身孕,并几个小的读书的情况,曾不疑陪着母亲说话,那边六娘见了八娘也是喜欢,小姐妹两人就坐在一边低声的叽叽喳喳。
六娘大概是因从小跟着祖母生活的原因,凡事都有主意的很,性格爽利,人也要强,和七娘的温婉柔贞不同。姐妹两人一阵说笑,听说八娘还给她带了七娘亲手做的礼物,六娘也很高兴,说是这些日子在家中,也给七娘和八娘各做了一双鞋,回头让八娘试试。
六娘的针线极好,八娘想着元旦新年时,六娘给她做的那双鞋子,以她前世的眼光看来,直如艺术品一般,一下放在那里竟没舍得穿,这回听说又有新的,高兴不已。
一翻叙话,那边黄婆子已过来回话:“老夫人,老爷,晚饭已经做好了?就摆在这里?”
老夫人就让摆在下主屋的正厅里,一家人团坐着用了晚饭,又说了会儿话,黄氏年纪大了,不能久坐,曾不疑亲自送她回房,六娘和八娘一起服侍她睡下,这才回厅里,又因事前并不知道父亲和两个哥哥回来,哥哥们的屋子是常住的,倒不用管,六娘就让八娘先去她屋里休息一会儿,她去给父亲收拾床铺。
八娘也求着一起去了,等收拾好,黄婆子送了一应洗漱的东西过来,姐妹二人这才回了六娘的闺房。
待收拾完了上了床,六娘这才捏着八娘略有些肉了的小脸:“鬼丫头,今儿就先将就着,明天把我房间隔间给你收拾出来好住,这回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平日一个人也闷的很,刚好你来了,我还有个伴,对了,娘身体还好吧?”
“好的很。”八娘笑道,“姐也不用收拾了,我就和姐睡一个床上就是。对了,”八娘一边说,一边下了床,拿了七娘做的玩遇,在六娘面前晃,“姐姐,这个可爱不?我特地画了,请七姐姐做了送给你的。”
女孩子哪个能拒绝可爱的布玩具的?六娘看了自是欢喜的不得了,仔细看了半天,爱不释手,又想起来自己做的绣鞋,拿了给八娘试了,却是一双翘头雪青底绣鲜绿荷叶水红芙蓉纹的,明丽娇艳,正适合她这样的少女搭色。
试了刚刚好一脚,且和她白日时身上那樱草色的裙衫也极相配,如春日嫩绿般清新。八娘欢喜的不得了。套在脚上不舍得脱下来。站在床上左右踱着步,看的六娘直笑:“小八,你消停点吧,从前也给你做了不少,也没见你这么喜欢的,当真喜欢,姐姐得空再给做两双就是了。”
八娘嘿嘿笑了,这才坐下。
两人拥着薄被,说了家中的情形,六娘听说家中情形好转,哥哥们入秋就能去京中赶考,明年有望进士,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叫她高兴的事情了,直到夜深,两人才睡了。
第二天天色刚亮,五郎与四郎便去了州学。八娘起床后发现六娘早不在屋里,待她洗漱好出门,才发现两位哥哥已回学里去了,六娘摆好了早饭,老祖母与父亲才刚坐下。
见八娘姗姗来迟,老夫人黄氏还道:“这丫头,也起这么早,怎不多睡会儿?祖母老了,这睡的浅,才早起,害六丫头每日也跟着我没有好觉睡,你可别比与你六姐姐比。”
八娘原昨夜睡的迟,起的也迟,还不好意思,听了祖母的话,便腻了上去,依着黄氏呵呵笑:“祖母非但不骂我偷懒,还哄着我躲懒儿迟起,孙女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黄氏昨晚就见这小孙女比从前活泼开郎了些,老人家都喜欢热闹,又见她腻上自己,心中就多了几份欢喜,只道:“看这丫头,倒惯会叫人疼的,快坐着好生吃饭吧。”
八娘这才站起身,帮着六郎摆碗布筷。
祖孙几人吃了饭,八娘陪着六娘去厨房里收拾,被黄婆子赶了出来:“厨房里有我就成,八娘刚来,怎好就叫做事,六娘,你陪八娘去屋里玩去。”又问六娘,“今儿老爷也在,中午准备些什么菜?说了我好去菜市上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