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的长相其实说不上特别,甚至是极为普通,但是楚欢却偏偏一眼就认出此人,连楚欢自己都有些诧异,只因为在此之前,楚欢与面前这人,仅有一面之缘。
楚欢知道,此人的法号叫做“叉博”,是个极为古怪的法号,不过佛家弟子的法号本就不同与世人,有些奇怪的法号也并无什么特别。
楚欢亦知道,这叉博的手段非比寻常。
他唯一一次见到叉博,是当年陪同琳琅前往静慈庵敬香,一棵大槐树下,楚欢亲眼瞧见叉博为一名孩童医治毒疮。
当时的情形,楚欢记忆犹新你,只因为叉博治病的方法异于常人,他兀自记得,叉博当时只是握住那孩童的手,口中诵经,那孩童的疮口便即破裂,里面的毒血便即排出来,那一幕实在有些诡异,楚欢至今也是没有忘记。
对楚欢而言,那一次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后来赶赴西北,当时西关正在蔓延瘟疫,而医圣张一阳出手相助,研制解药,那一次,楚欢在此听到叉博的音讯,这位奇人,竟是和张一阳在一起,分别研制解药,楚欢当时本想相见,只是当时叉博还在研制解药之中,不好打扰,所以一墙之隔,擦肩而过,也正是因为那次,楚欢心里觉得叉博是个悬壶济世的善人,对叉博倒也是心存好感与感激。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番大费周章将自己引到此处的对手,不是自己最为担心的毗沙门,竟然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叉博,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叉博的个头并不高,但是站在那里,不动如山,自有一股天地难撼的气势。
楚欢此时脑袋有些糊涂,一时间实在难以理清楚其中缘由,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拱手道:“叉博大师,一别多年,一向可好?”
叉博淡淡一笑,道:“原来楚大人果真还记得贫僧。”
“叉博大师妙手回春,咱们在云山的时候,便有过一面之缘,大槐树底,有幸听得大师的指教。”楚欢面不改色,“西关瘟疫,大师出手相助,悬壶济世,救万民于苦难之中,在下一直没有机会道谢,此番正好谢过。”
叉博含笑问道:“楚大人听刚才贫僧所弹奏的《大清心咒》,不知有何感想?”
“在下凡夫俗子,难解妙音。”楚欢道:“叉博大师让人引在下前来,莫非就是为了让在下听大师弹琴?”楚欢神情淡定,但是心中却是大加戒备,他知道叉博既然如此,其身份必然非同小可,以前自己只当叉博是友,但是现如今却是敌友尚未分明,必须要小心谨慎。
他此时心里对蝙蝠毒的药效也微有些释然,医圣张一阳乃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绝世名医,叉博与他相识,而且当初从张一阳的语气之中,也能够听出张一阳对叉博也是十分尊敬,在医术之上,也是对叉博赞誉有加,需知张一阳乃是首屈一指的医圣,能让他发自肺腑赞赏,亦可见叉博在医道之上,那也是造诣极深,即使达不到医生的高度,想必也不会逊色多少。
医道包含的科目极多,药学自然是其中之一,叉博既然精通医道,那么精晓毒药,那也并不奇怪,在蝙蝠血中配上毒药,那毒药连冰心虫也无法解除,便也不是难以理解之事了。
叉博含笑在溪边的一块平整岩石上坐下,凝视楚欢,问道:“楚大人,你莫非不明白贫僧请你来此的原因?”
“实在不明。”
叉博淡淡道:“楚大人本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为何现在却变得糊涂起来,贫僧请你前来,当然是为了诺距罗!”
楚欢心下一惊,他为了隐瞒诺距罗身份,只说诺距罗叫做苦大师,但是叉博现在一语便道明诺距罗的真名,楚欢第一个反应便是叉博定然也与大心宗有牵扯。
“诺距罗?”楚欢却是不动声色,反问道:“大师所说的诺距罗,又是何人?”
叉博盯着楚欢眼睛,问道:“楚大人难道不知,你所说的苦大师,就是诺距罗?”
楚欢含笑道:“原来他叫诺距罗。”
“你不知他是诺距罗,却为何囚禁于他?”叉博的声音冰冷起来。
“囚禁?”楚欢皱眉道:“大师所言,在下费解。”
叉博双眸变的冷厉起来,但是声音却依然平静:“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对诺距罗下此毒手,更要囚禁于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楚施主,你出手狠辣,竟是那般伤他,实在让贫僧失望。”
“大师只怕是误会了。”楚欢听叉博的言语,似乎是在维护诺距罗,而且显然是误会自己伤了诺距罗,一时间不知道叉博与诺距罗有什么瓜葛,“敢问大师,您与诺距罗又是什么关系?”
叉博平静道:“贫僧不瞒你,贫僧乃是大心宗弟子,与诺距罗份属同门!”
楚欢一怔,吃了一惊,“大师也是大心宗弟子?”
“如此说来,楚施主是知道大心宗。”叉博轻叹道:“楚施主,贫僧今次寻你过来,只想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诺距罗乃是贫僧师弟的侍者,寸步不离,缘何会被你囚禁在那座寺庙之中?他为何受此重伤,你该给贫僧一个解释。”
“师弟?”楚欢越发觉得其中事情古怪,“大师,你说的师弟,又是何人?”
“你当真不知?”叉博皱眉道:“贫僧知道你的武功,应不至于将诺距罗伤成这样,你是受何人指使,将诺距罗囚禁在西山?”
媚娘此时忍不住道:“大和尚,你也不用打玄机,你在这里咄咄逼人,凭什么由得你问?你又是什么来头?”
叉博声音陡然响亮起来,如同洪钟:“贫僧说过,贫僧与诺距罗同出大心宗。”
“那好,你说你和诺距罗是同门,又有什么证据?”媚娘冷笑道:“你所说的大心宗,又是什么东西?我听说过禅宗,密宗,就是没有听说什么大心宗。”
忽然之间,笑声如雷,叉博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听得他道:“姑娘,你可知晓,佛有万宗,流入中土的禅宗和密宗,只是其中两支而已,禅宗在中原兴盛,却并不代表禅宗乃是佛道正宗,各宗自有其宗义,在禅宗看来,其他佛宗,俱是外道,但是在大心宗看来,禅宗也是外道……禅宗在中原固然名声响亮,这却是佛宗传到中土被改化了宗义,真正的佛宗正道,乃是西域大心宗!”
媚娘蹙起柳眉,楚欢却是听得明白,问道:“如此说来,大师来自西域?”
“不错。”叉博道。
楚欢皱眉道:“大师既然出身西域,为何会在中土游历,难道是想在中土传扬大心宗佛法?”
叉博摇头道:“出家之人,不打诳语,贫僧并非为了传教而来,而是为了寻找本宗圣物而来。”
“圣物?”楚欢立时便想到龙舍利,脑中顿时开阔起来,已然想到,难不成这位叉博大师,竟然也是天网人物?
他可是记得清楚,大心宗弟子东来,与西昌国遗臣组织成天网,目的就是为了找寻龙舍利,叉博既然是大心宗弟子,又自称是在中原找寻圣物,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自然就是天网中人。
叉博缓缓道:“贫僧今日不问别事,只问你诺距罗为何会被伤成如此模样?既然你知道诺距罗,自然也知道戍搏迦,戍搏迦如今身在何处?还有,贫僧的师弟,如今生死如何?”
楚欢道:“大师,敢问一句,你所说的师弟,又是何人?”
“那伽!”叉博凝视楚欢眼睛,“他的法号那伽,你莫非不知?”
楚欢深吸了一口,他其实并没有从谁的口中知道鬼大师的真正法号,但是鬼大师将“那伽”法名传承给他,楚欢就曾经想到过,莫非鬼大师的法号,便是那伽?
此时叉博这般说,那么便可以肯定,鬼大师的法名确实是那伽。
楚欢从如莲口中知晓,佛宗有八部,而他先后遇到了摩呼罗迦王、夜叉王和乾闼婆王,这三人都是八部中的高手,而且都是大心宗弟子,既是如此,那么大心宗除了这三部之外,自然还有其他五部,而他亦是知晓,“那伽”译成中原话,便是“龙”的意思,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鬼大师很有可能就是龙部之王。
鬼大师当初将“那伽”之名传给自己,而且还收自己为弟子,自己为了让鬼大师医治媚娘,答应了鬼大师,所以从名以上说,自己也已经是大心宗弟子,而且很有可能被鬼大师传承了龙部之王的资格。
叉博也是出自大心宗,更说鬼大师是其师弟,这样说来,叉博也就很有可能是八部众之一。
事到如今,楚欢知道叉博知道的很可能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多很多,而且叉博已然误会是自己伤了诺距罗,微皱眉头,终于问道:“大师可是天网中人?”
叉博目光顿时锐利起来,“你知道天网?”
楚欢叹道:“大师这样问,看来当真是天网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