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俊篙厉声喝道:“朗毋虚,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刑部大堂,你身为朝廷命官,在监国和辅国面前,如此放肆,你是想造反吗?”伸出手,“将证物拿来!”
此时早有差役从筱燕秋手*黄绢接过,呈给了裘俊篙,裘俊篙正想打开,却立刻止住,从上面下来,走到太子身边,双手将黄绢奉上。
太子淡定自若,一只手托着黄绢,缓缓打开,很快太子身边众人便看到,那黄绢之中,是一块玉佩,精致无比,一看就非凡品。
太子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几眼,神情很快便严峻下来,抬头看向了齐王,若有所思,竟是将黄绢盖住,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算不得证物!”
齐王此时也已经瞧见,黄绢之中出现的,竟豁然是自己的随身玉佩。
这枚玉佩,非比寻常,乃是正宗的皇家之物,但凡皇帝生下孩子,第一时间便会赐下许多的赏赐,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皇家玉佩。
中原人以玉为美,自古至今,美玉象征着纯净,而且在中原人心中,玉可辟邪,乃是上上之物,但凡达官贵人家中,都少不得玉器。
皇宫有二十四监,各司其职,其中的将作监是专门为皇宫制作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里面都是一流的能工巧匠,其制作工艺,也代表着最高的水准。
皇子降生,将作监必定要准备一件玉佩,制作精美,由皇帝赠给刚出生的皇子,而这支玉佩,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式样重量,与宫中的其他器皿一样,都要记载入档,实际*作监出产的东西,都有记录,来龙去脉,都有记载。
齐王很清楚,这支玉佩出现,也就代表着自己彻底的失败,此时感觉手足冰凉,
“监国,这是证物。”太子本想将玉佩收起,但是裘俊篙却胆大包天,立刻阻拦,“监国,恕下官冒昧,这是幕后指使人的信物,已是呈堂证供,按照刑部衙门的规矩,必然要对这证物进行进一步调查核实,莫说是一块玉佩,就是一根针,也要调查来龙去脉。”
太子皱起眉头,淡淡道:“本宫说过,这并非证物……!”
“监国!”裘俊篙豁然跪倒在地,双手抬起,“下官执理刑部,一切都要按照章程进行,绝不敢稍有疏忽。下官恳请监国交还证物!”
众人都是有些吃惊,暗想明明拿出了幕后指使人的证物,抬起为何要收起来,还说这并非证物,而裘俊篙却是正义凛然,竟似乎不怕冒犯太子,也要拿到证物调查下去。
太子皱起眉头,裘俊篙再一次道:“监国,如果经过调查,这枚玉佩并非证物,下官自当向监国请罪,可是现在结果未名,这枚玉佩事关整个案子,不可不查!”
朗毋虚被按在地上,大声道:“污蔑,都是污蔑,这帮戏子胡言乱语,都是在污蔑……我不认识他们……!”
裘俊篙依然跪在地上,扭过头,冷笑道:“如果你不认识他们,为何会说被他们盗走东西?如果这枚玉佩不是从你身上盗取,你为何如此激动,竟敢当堂抢夺?”
他这两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场众人并无人怀疑,都觉得朗毋虚定然认识这几名戏子,那枚玉佩,也定然是段小楼等人从朗毋虚身上盗取。
朗毋虚想方设法要掩饰,可是这般笨拙的掩饰,反倒更加证实此事与他有关。
太子犹豫了一下,见得裘俊篙目光坚定,叹了口气,将黄绢递给了裘俊篙,裘俊篙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立刻道:“这是……这是宫中之物!”
皇宫之物,当然与外面的不同,最为紧要的是,宫中的器皿,大部分都是刻有记号,表明是出自将作监,将作监制作出来的每一件器皿,都会在上面刻*作监独有的记号,用来区分宫内宫外之物,以免外人以假乱真。
这皇家玉佩,上面自然也都留下将作监的记号,所以裘俊篙一眼就认出玉佩出自将作监,而这种玉佩的样式,也只有皇子才能拥有。
段小楼已经大声道:“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相信了朗大人的话。宫中有贵人出银子让我们办事,我们……我们当然奉命行事……!”
“污蔑……!”朗毋虚依然大叫道:“都是污蔑……!”
齐王此时颓然坐在椅子上,全身发软,这一刻,他竟然心生后悔,并非后悔是要扳倒裘俊篙,而是所托非人。
他本以为朗毋虚是个精明的人,也正因如此,才将玉佩交给朗毋虚,用来取信所谓的“陈果夫妇”,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枚玉佩,竟然落在了几个戏子的手中。
他此时后悔不已,想着自己当时竟然冒冒失失就将玉佩交给朗毋虚,当真是愚蠢透顶,此时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巴子,如今这玉佩成了致命的证物,轻而易举就能查出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自己。
朗毋虚入堂一开始,齐王还心存希望,想着朗毋虚能言善辩,未必不能洗脱牵连,可是接下来连续犯下致命的失误,哪怕是齐王经验稚嫩,却也知道大势已去,这裘俊篙抓到这样的机会,不可能罢手。
“朗大人,这枚玉佩是你身上的,你也不必再辩解了。”裘俊篙走到朗毋虚身畔,居高临下,“本官问你,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谁?你从实招来,本官或能从轻发落。”
“裘俊篙,你胡说,这枚玉佩,与我无关。”朗毋虚依然嘴硬。
“用刑!”裘俊篙冷哼一声,吩咐道。
数名衙差将他牢牢按在地上,便有两名拎着木棍的差役上前来,二话不说,挥起便打,朗毋虚哎哟叫了几声,还在嘴硬:“你……你滥用私刑,裘俊篙……你滥用私刑……!”
太子淡淡道:“是本宫让他用刑!”
朗毋虚无可奈何,十几棍打下来,齐王瞧见朗毋虚屁股上的衣襟已经被打裂,这朗毋虚平日里是养尊处优,十几棍下来,已经是皮开肉绽。
裘俊篙冷笑道:“朗大人,你有能耐,尽管挺下去,本官有的是耐心,你就算不老实交代,本官也照样可以从将作监找出这枚玉佩的来历。当然,你若是觉得杖责还不舒坦,本官可以换一种刑罚,总能让你舒坦。”
朗毋虚屁股上已经是血迹斑斑,哀声嚎叫,齐王看在眼中,确实有些不忍。
虽说朗毋虚办差了差事,但是说到底,也是为自己办差,如今咬牙坚挺,也算是有几分骨气,只是这般打下去,只怕要闹出人命来。
但是太子气定神闲,微闭着双眼,竟不发一言。
又是十几棍打下去,朗毋虚已经是叫喊的声音都轻了,终于道:“我说,这枚玉佩……这枚玉佩,他们确实是从我身上偷过去。”
“那这枚玉佩是谁的?”
“是我从辅国身边偷来的。”朗毋虚声音虚弱,“裘俊篙,你陷害忠良,害死了那么多人,人人都想杀之而后快,我……我自然也容不得你,所以这才想出这个法子,拉你下台……我怕无法取信他们,所以……所以将辅国身上的玉佩偷来……!”
齐王微微变色。
“辅国,这当真是辅国之物?”裘俊篙拿着玉佩,转身看向齐王。
齐王神色惶恐,紧张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我的玉佩……我的玉佩确实不见了……!”
裘俊篙点点头,问朗毋虚:“你说这都是你安排,那你难道不知道,冒充陈果诬告裘昉,这事儿很快就能查出真相,你不觉得手法太过卑劣吗?”
“我也是被他们欺骗。”朗毋虚有气无力道:“这几个戏子冒充陈家的人,向我告冤,我……我这才轻信了他们的话……!”
“朗毋虚,你还在撒谎。”裘俊篙冷笑着,“来人,继续打!”
“啪啪啪啪!”
齐王见得朗毋虚全身都是血,看上去经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他心中本来忐忑紧张,可是看到朗毋虚为了保住自己,如此有骨气,一股血气顿时涌上心头,豁然站起来,大声道:“住手!”
刑差立刻住手,抬起眼角微微跳动,抬起头,看向齐王。
齐王双手握拳,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气,终于道:“你们不用审下去了,此事是本王的意思。这几个戏子,确实欺骗了朗毋虚。本王知道有这宗冤案,所以将玉佩交给朗毋虚,让他们放胆来刑部喊冤。”冷冷看着裘俊篙,“裘俊篙,是本王吩咐朗毋虚这样做,一切与他无干。”
朗毋虚抬起头,眼圈泛红,痛哭流涕:“王爷……!”
太子凝视着齐王,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今日你让本宫前来刑部观审,不是为了调查裘尚书滥用私刑,而是想让本宫看到有人前来状告裘昉?”
齐王血气上涌,心想这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不错,他们状告裘昉,裘昉是裘俊篙的儿子,我担心裘俊篙徇私枉法,所以请监国前来与我一同监察。”
“这样说来,事先你都知道今日他们会前来告状?”太子声音依然很平静:“本宫问过你,此事与你是否有关,你给本宫的答案,是否定的。”
齐王并不说话。
太子看了浑身血迹斑斑的朗毋虚一眼,挥手道:“将朗毋虚关进大牢。段小楼等人诬告他人,一并关进大牢。”
众衙差二话不说,如狼似虎上前去,瞬间就将朗毋虚等人都拖了下去。
太子这才再一次凝视着齐王,问道:“你说他们有冤再身,但是事实证明,他们是在诬告裘昉……不管你是否知道他们的计划,你也同样涉及诬告他人,堂堂皇子,当国法如儿戏,瀛仁,莫非你不知道后果?”
齐王张了张嘴,依然没有说出话来,此时他已经无话可说。
“王子犯法,如庶民同罪。”太子缓缓道:“辅国瀛仁,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以皇子之尊,指使他人,诬告裘昉,从即日起,软禁齐王府,不得过问朝事,一切等待圣上返京,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