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烟今日大兴问罪之师,在朱元璋眼中看来实在极为刺心。
徐碧仪不守护妇道,居然降尊纡贵的和一个奴仆都比不上的戏子和奸,如此污秽龌龊的事情发生在吴国公的府邸之中,对于朱元璋来说,已然是大失脸面的事情了。
朱元璋没有想到楚流烟当日当着自己面子,救走了徐碧仪之后,已然算是扫了自己的颜面。
可是楚流烟居然还不罢手,非要干涉此事,对于吴国公朱元璋来说这真是锥心刺骨般的伤害。
无论如何,徐碧仪也是自己的妾侍,想要如何处置她是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要休了她,也轮不到楚流烟来干涉此事,而今楚流烟居然不管不顾的将这件事扛到了身上,看这般架势,分明是想要给自己难堪。
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元璋心里头对楚流烟干涉此事很是不满,以前老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楚流烟,心里头对她极为怜惜。
今日楚流烟的作为,却使得朱元璋对于楚流烟的观感为之一变,吴国公朱元璋觉得,这些事情对于楚流烟来说,实在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朱元璋黑虎着脸儿对楚流烟压低了嗓子说道:“楚军师,两军对垒,战阵杀伐,本国公素来对你是言听计从,可是眼下的事情却是本国公的家事,自然是有本国公做主,无需烦劳楚军师越俎代庖。”
楚流烟闻言微微一怔,心中已然洞然朱元璋根本就不愿意让自己插手此事。
对于朱元璋而言,这等败坏声明的事体原本就是不愿为他人所知,当日被楚流烟无意中撞到,而且不顾朱元璋的感受,还将和叶文轻通奸的徐碧仪给带走。楚流烟当日的这般举动无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吴国公朱元璋的面子,朱元璋生性自大,素来喜欢受人尊奉,当日的事情无疑让吴国公在家中奴仆丫鬟心里头看了一个笑话。
虽然事后吴国公朱元璋严令当日在场的奴婢厮役们守口如瓶,不得将这件丑闻告知府邸之外的任何人,可是其间还是有些个丫鬟仆役素来喜欢饶舌多话,生性好事,府中发生了如此的事情对于这些平日里头单调无聊透顶的丫鬟仆役来说,实在是一件津津乐道的谈资。
故而虽有朱元璋的明令,还是有人偷偷的将这件事情在府中传扬了开来,何况徐碧仪受了这番折辱卧床不起的事情是谁也瞒不住的。经过几日之后,徐碧仪和人通奸,朱元璋一怒之下害的已然有了身孕的徐碧仪大出血之事在丫鬟仆役的口中传的沸沸扬扬的。
只是在吴国公朱元璋面前却丝毫不敢言及,深怕触怒了吴国公朱元璋。
吴国公朱元璋被瞒在鼓里头,可是也深知府邸之中的丫鬟仆役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过他一到跟前这些人就截住话头不再言语。故而朱元璋虽然疑心这些丫鬟仆役们没有听从自己的训令,不过没能掌握到下人的饶舌的把柄,做了吴国公之后的朱元璋又是自重身份,不肯轻易的逼问下人,倒也是相安无事,府中倒也平静。
不过昨日有两个倒霉的小厮在走廊上大摆龙门阵,聊得的兴起,更是判若无人的大发厥词。
朱元璋有些头疼,便想在府中走走,散散心。无意中走到了此处,身后跟着的几个贴身侍卫想要上前去将谈的入巷的两个小厮给打发走,可是朱元璋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关于徐碧仪的话语,心中好奇心徒然一起,想要知道这些小厮平素都聊些什么,有没有将自己的禁令记在心头。故而就对着身后的正欲上前几个侍卫摆摆手。
朱元璋自然是示意伸手的侍卫们不必上前干涉。朱元璋既然有此意图,一众侍卫自然是不敢违逆吴国公朱元璋的意思,也就悄然的放轻了脚步悄然跟在朱元璋的后面,慢慢的逼到了两个谈兴极佳的小厮的后头。
“当日我也在场,那情形可骇人了,血流了一地,说时候迟那时候快,幸好楚军师及时出现,闯到了跟前,一个箭步就将倒在地上流血的碧仪主子给抢着带走了,若是在迟疑一刻的话恐怕就不好了。你知道后来的情形如何么。”背对着朱元璋和一干贴身侍卫的一个小厮高谈阔论般的说道。
和这个并着肩膀的小厮更年轻一些,当日却是无缘与会,自然也就不清楚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听的悠然神往,却听的对方戛然而止,心中搔爬无极,连忙追问道:“大哥,你别给小弟买关子了,楚军师将碧仪主子带走,吴国公难道没有阻拦么,再怎么说这也是吴国公的府邸,就算楚军师在如何厉害,也是吴国公的下属,难道楚军师一点颜面都不给吴国公么?”
“那是自然,当日我见吴国公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阴晴不定,似乎一副就要发作的样子,心下里头也为楚军师的举动担心不已,不过吴国公最终还是没有下令让我等将楚军师拦截下来,而且楚军师走后,吴国公还跟李凝络主子说了一句话,我当时靠的比较近一些,听的极为分明。你想不想要知道呢?”说到了这里,年纪稍稍大一点的小厮笑着看着年轻的那位住口不言了。
年轻的小厮自然被撩拨的心焦不已,便不住口的追问道:“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不要如此折腾小弟了,事情到底如何了,吴国公到底说了一些什么话语,你赶紧告诉我。”
年纪稍长的小厮洒然一笑说道:“你不必心焦,今日无事,有兄弟陪我闲谈,大哥有怎么会藏私不告诉你。”
朱元璋一听此人如此言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朱元璋心里头明白,当日自己严令在场的丫鬟仆役不可将当日府中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人,眼下看来那番话算是白白说了,这些仆役们虽然对着自己的面不提当日之事,可是私下里头却是以传播此事为乐。
都不知道吴国公府邸之外的市井街巷里头,是不是已然将此事绘声绘色的轰传了个遍。
想到此处,朱元璋的心蓦地一沉,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慑人的精芒来,心中潜伏的杀意也越来越盛。
可是两个谈笑中的小厮依然没有觉察到背后已然来了人,依旧故我的闲聊着。
年纪较小的小厮乐此不疲的追问道:“那么大哥就赶紧告诉小弟,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吴国公到底为何不令人将楚军师给拦截下来,另外吴国公到底当日在楚军师走后说了一些什么话。”
“呵呵,”年纪稍稍大一点的小厮说道:“你真的很想要知道么,那老哥也就不瞒你了。不过这话出的我耳,入的你耳,可千万不可对外人谈及。”
年纪稍小的小厮听的对方这么说,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追问道:“大哥,这又是为何。”
“没什么,只是当日吴国公曾经叮嘱我等,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不过你是我的好兄弟,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兄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大哥就将这件事情告知了你,不过无论如何,吴国公的禁令我们还是得守上一守。吴国公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惹恼了他,我等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的小厮听的这番告诫,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大哥教训的是,我们吴国公的性情虽然和刻薄寡恩的汉王陈友谅不一样,可是也是极为多疑,若是栽到了吴国公的手中,我等势必没有好果子吃。”
年纪稍大的小厮听了这番话,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看人倒是瞒有一套的,吴国公的疑心病确实是越来越重了,看这次将碧仪主子弄得这么惨,哎呀兄弟,当日的情形都让人都不忍心多看上一眼,事到如今我想起来还是心悸不已。”
朱元璋听的这个小厮如此说话,胸腹之间不禁翻腾起一股子无名邪火来,原本听到这两人肆意谈论自己明令禁止之事已然是心中不快了,如今由听得如此肆无忌惮的诽谤自己,自然是心中火大。
不过朱元璋平素锤炼的矫情镇物的功夫很有见长,便硬生生的将这一肚子的怒火权且忍着,继续在二人的身后张着耳朵听着,想要听听这两名仆役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不可与闻”的话语来。
倒是朱元璋身后的一干侍卫为这两名小厮捏出了一把冷汗来。
果不其然,丝毫没有觉察到朱元璋在身后偷听的小厮依然谈兴不浅。
“说起来也没什么,吴国公当日看着楚军师将碧仪主子给带走之后,便深深的望着楚军师离开的方位,说了一声从今往后,她可能不会再相信我了。”年纪稍长的小厮言道。
听了这般的言辞,年纪稍小的小厮却皱着眉头,满脸不解的问道:“大哥,这我就不明白了,为何吴国公会说出从今而后,她可能不会再相信我了这般话来,大哥,这话我实在听不明白,到底吴国公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纪稍长的小厮斜睨了他一眼说道:“这也不怪你,你也是新近才来到府中当差,对于吴国公和楚军师的以前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的,就算大哥我在府里头做了这么多年,也是一知半解,平素也听人言及一些有关吴国公和楚军师的往事,却也只能说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乖谬背离,恐怕与实际情形还是很有出入的。”
年纪较小的小厮倒也乖觉的很,一听他的口气,心中已然揣度出来对方很有可能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便不住的怂恿道:“大哥,你既然知道一些事情,不妨好好跟兄弟说一说,也好让兄弟长长见识,免得日后两眼一抹黑,对于府中的事情一概不知,伺候起吴国公来也不知轻重。”
听的此人哀婉的恳求,年纪较大的小厮踌躇了一阵,觉得说说也无大碍,便开口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居多,不过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些说法,很有可能吴国公和楚军师两人之间可能真的发生过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年纪较小的小厮一听,心中欣喜不已,已然知道自己方才的说辞已然打动了对方的心,对方既然会对自己吐露出一些常人不知道的秘辛来,故而便开口追问道:“大哥,以你的资历,府中没有几人能够比得上的,自然是能够得知许多事情,恐怕不是他人能够知道的。今日无事,何必对着小弟藏着掖着,不如说与小弟听听,也好解解闷儿。”
一听此人如此捧自己,年纪较大的小厮微微一想,已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便对着年纪较轻的小厮说道:“你这个滑头,分明是想要套出我的话来,还跟大哥我来这一套。”
年纪较小的小厮一听自己的心意给洞穿无遗了,连忙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就算小弟年轻好事,大哥你就行行好,稍稍给小弟透露一些,也好让小弟在其他的兄弟面前有个显摆的事情,否则那些人老是欺负小弟没见识。小弟遭受了屈辱,岂不是一样折辱了大哥你的威名。”
这话又捧又逼的,实在是难以应付。
年纪较大的仆役听了此话之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事情既然你愿意听,那我也不烦告诉你,你可知道吴国公如今占着应天,可是以前是在哪里起事的么。”
“大哥想要考考我,这倒是难不倒我,我以前也听说过,咱们吴国公是在濠梁起事的。当时吴国公振臂一呼,应者景从。吴国公实在是一个英雄豪杰。”
朱元璋听闻此人如此说来,面色不由缓和了一些,只是依旧没有出声。
年纪较大的仆役深为嘉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说道:“看来你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入府没有几天,倒也打听了不少的事情出来。不过你这话只是对了一半而已。”
年轻的小厮闻言极为好奇的追问道:“应天城里头街头巷尾的人都是这般说法,难道这还有错么。”
“你的话一半是对的,吴国公确实是在濠梁起事,不过当时起事之时只有一般平素和吴国公交好的青皮无赖。并非如世人言及的什么振臂一呼,应者景从。”年龄较大的仆役缓缓的开口说道。
年纪较小的小厮不由一怔,脱口说道:“莫非街上说的都是假的,吴国公不是一个大英雄,而是青皮无赖出身。”
年纪较大的仆役看了此人一眼,微微颔首说道:“成王败寇,自古而然。眼下吴国公身居高位,自然是不愿意他人说自己的坏话。哪怕是年轻时候的浪行,也要遮蔽一番。故而到了世人的嘴中也就成了振臂一呼,应者景从。”
年轻的小厮微微想了片刻,随即便想通了。继而出口相询道:“那么楚军师和吴国公到底有何关系,莫非楚军师和吴国公也是打小就认识的。”
“还正让你误打误撞的给猜着了,吴国公和楚军师非但打小就认识。听人言吴国公当年很是依恋楚军师,不过最终两人还是不能成其好事,这也许是上天作弄吧。搞得如今两人日日在一块,却不能想对方倾诉心意。”年纪较大的仆役幽幽的说道,嘴边还露出了一丝凄婉的笑意来,似乎是怪造化弄人,使得知心人不能在一起。”
年轻的小厮听的有些震惊,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两情相悦,却不能相思相守,却要装作毫无此事,这真是情何以堪。”
朱元璋听的两人如此说来,心中也是一阵凄凉,想起自己和楚流烟的过往种种情事,也是心神不定,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楚流烟。
不过眼下事已至此,却也没有什么其他补救的法子。
朱元璋正在心中自怨自艾,猛听得年纪较大的仆役忽然开口说道:“这也怨不得老天了,实在是情之为物,实在是人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事情。吴国公后来就娶了马秀英和徐碧仪等其他的女子,却不能和自小倾慕的楚军师在一起,说起来实在令人有些伤感。”
“没错,正是此理。”年轻的小厮附和了一句道。
“可是吴国公眼下却对碧仪主子大打出手,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年龄较大的仆役愤愤不平的说道。
“平素碧仪主子对我们这些下人挺好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大哥,若是当日楚军师没有出现,救走了碧仪主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年纪较大的仆役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看当日吴国公的生气的样子,可怜碧仪主子身后六甲,恐怕弄不好会搞出一尸两命的人伦惨事来,孩子可是无辜的。不知道吴国公为何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话语未落,身后忽然想起了一身暴喝:“来人呀,快将这两个大不敬的奴才给本国公拖下去,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