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了眼,那痛楚便刻在心上。
“求求你,把他还给我……他已是什么都没有了,他把什么都给你了,你怎么还要这样对他?是因为我吗?我不好,我不该不理你,不该骗你。求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开始解衣服。
宇文玄苍眉心深锁,微仰了头,手紧扣住案边,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
“锦翎……”宇文玄朗大骇。
小续子闻声赶了进来,见此情景,急忙要引宇文玄朗出去。
宇文玄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见苏锦翎身上只剩了一件小衣,终是攥了攥拳,快步离开。
殿门轰响,余音裹挟着苏锦翎的啜泣。
“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把他还给我。他现在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也看不见,如果让他一个人待在陌生的房子里,他会害怕的。若是……若是你不想我们在一起,我只求见见他,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你让我见见他,就一眼,我就看一眼。求求你……”
“锦翎,”良久,他徐徐开口,声音嘶哑,似是划过空寂的风:“你让我怎么办呢?”
苏锦翎止了哭声,一瞬不错的看他。
泪落,目光渐渐沉了下去,仿佛沉入千年的湖底,再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
“你不肯将他还给我,是吗?”她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屋檐下的冰凌。
宇文玄苍睁了眼,看向她:“我怎么还给你?他,已经死了……”
夕阳收拢了最后一抹余晖,她的脸仿佛霎时蒙了层寒霜。
她一瞬不瞬的看他,忽的笑了,笑意决绝,凄美又恐怖:“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宇文玄苍的眼角狠狠一跳。
曾有一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于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逼她……”
他虽不明白此话何意,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做不喜欢的事,除了让她留在皇上身边……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解释。
这么些年来,他有太多的机会将她带走,可是因为那个人……她已是爱上了那个人,所以,他放弃了。
他说过,以前一直是你在等我,现在换我来等你,无论多久……
他不知道他如果“逼”她会有什么后果,可因了那个女人类似警戒的叹息,他始终不敢有丝毫违背。
齐连娇的出现给了他个绝好的理由,因了齐连娇的挑拨,那人伤了她,而她亦打算离开,所以……
然而是不是报应呢?他刚有所行动,她便被奉仙教掳走了,历尽磨难,还中了情蛊。
情蛊……
当她清清爽爽的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头旋即一紧……
同心结,无法可解,可是她却……
定是那个人……
自从肃剌那夜的暴|乱,他无论做什么都较那人晚上一步,此番竟是……可是那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解了她身上的蛊毒?
而依他对那人的了解,定是……
果不其然!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一张纸……那是一纸在“苏锦翎”被河水吞噬的当日自清宁王府递到宫中的书信……
于是,他没有将她送回王府,而是留她在那个荒凉的小村子。
他每夜都去陪她。
他知道她醒着,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怕他一开口,便会提起那个人,而他与那人……有个约定……
可是她跑了,回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他本是可以追她回来的,可是……
他不想逼她。
就让她去做想做的事,而她与那人之间,终须有个了结,他不希望她的心里留有遗憾。
而今,一切都结束了,按照许多人的想法,他是该有所行动了,可是……
他要怎么做呢?
他依然愿意等,就像那人曾经对她的等待一样。那人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子,只要有人对她好,她是会知道的,更是会千百倍的回报的。
而他不要她的回报,他只希望一切能回到从前,让他履行他对她的承诺。
可是,她却说他逼她……
他逼她了吗?
手攥得紧紧的,那纸书信就在掌中轻微战栗。
他看着她起了身,目光冰冷的望住他。
良久,忽的惨然一笑,仿佛昙花于深夜绽放的惊艳,却又于瞬间凋零的凄美。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父皇竟然将你的名字放在‘义’字之下,却不知,你可担当得起这个字?你为了一己之私,夺了玄逸的一切,让那些个龌龊的人羞辱他。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他是你的兄弟,他重病在身,你……于心何忍?可是直到最后,他还在为你开脱……”
“锦翎……”
笑,摇头:“是,你是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糟到何种地步,因为他是那么会骗人,连我都被骗过去了。可他已是一无所有了,你为什么还要分开我们?为什么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承受孤独与痛苦?你可知道,被蛊虫嗜心是怎样的痛楚?于我,只是每月一次;于他,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而他,生生忍了那么久,瞒了那么久……”
心剧痛,仿佛被蛊虫啃噬。
她捂住胸口,跌倒在地。
雪色的袍摆方一动,就被她厉声喝止。
她抬了眸子,只看着他笑:“你可知我不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却是误会他,埋怨他,我有多后悔,多痛恨自己吗?”
“锦翎……”他的声音低哑,恍若划过枝头枯叶的风。
她继续笑:“此前的事,玄逸原谅了你,我也可以不怪你。然而你可知因为你设计我的死亡,意图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将我们分开,我有多痛恨你吗?我恨不能……”
“锦翎,我……”
他急于出口的解释被她一句“够了”拦腰斩断。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目光如剑如刀,似乎要刺到他的心里,穿到他的骨头里,去探究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的目光那样冷,将他的所有凝结成冰。
他被冻在原地,只听得血液正在努力流动,却是冰碴相错的碎响。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恨他,竟是让他死后亦不得安生,竟是要在这种时刻还要分开我们。的确,他输了,你赢了……”
她转了身,一步一步向殿门走去。
她的背挺得是那样直,恍若一根针,深深的扎入他的眼底。
她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只似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可是,你真的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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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轰响。
一股冷风急卷而入,掀了案上的折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又卷了他一直攥在手中的信纸……
那信纸如一片树叶般在风中翻然飘落,其上是细密的字,飘逸俊秀。
然而光线太暗,只隐约在末尾看到……
四哥,我把她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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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是这么晚了,可是依然有无数的人围拢过来,在身后指指点点。
苏锦翎只是笑。
是天气太过寒冷吗?她竟是哭不出来了,眼泪仿佛被冻在了眼睛里,她努力好多次,却发现自己在笑。
“宣昌二年五月十四日,清宁王薨……”
不知是哪些人一直在传递着这个消息,如承天楼的钟声,一下又一下的冲击着空中的飞雪。
她仿佛看到了那振动的声波,如浪涛般席卷了苍凉的皇城,漫向浩渺的苍穹……
“宣昌二年五月十四日,清宁王薨……”
她笑。
宣昌二年……
宣昌二年……
脚步蓦地一滞。
宣昌……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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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飞也似的跑回了王府,将所有的惊呼与纷乱关在门外,开始在云梦斋翻找。
宣昌二年……宣昌二年……
书乱了一地。
玄逸,若是你在的话定是要恼火的吧?
她唇角衔笑,眉心却是紧蹙。
怎么不见了?那几本书明明应该都在这……
“啪”。
身后忽的砸落一声轻响。
她猛的转了头,但见纷乱的书堆上斜躺着一本《天昊志·异传》。
犹豫片刻,她缓缓伸了手……
书页翻转……
手下一滞,返回……
凤凰涅槃……
对,就是这个!
指尖已是颤抖得发凉,几乎要捏不住书页。
她的目光依次滑下,落在末尾……
宣昌二年……
她笑了,泪旋即滑落。
新婚时,她初次来到云梦斋,初次看到这些奇怪的故事。
她只当它们是故事,然而更为奇怪的是,这段文字她只看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又过了太长的时间,她便将这些诡异给忘了,包括当时那个令她分外诧异的时间,却不想……
原来是这样。
因为时机未到,所以当初只是惊鸿一瞥,却早已在那时便预言了她的宿命……
是要她以这种方式了结吗?可是玄逸,我是会从这个时空消失还是会来到你的身边?
书上说这样便会寻到你的魂灵,应是不会骗我的吧?
她将书抱在怀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