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此番重逢第一个亲密之举,可不仅是苏锦翎,就连小续子也觉得似是有什么变了。
是因为那客套的语气?
按理,小别胜新婚。上回可是把他气够呛,然而这回忽然相敬如宾起来,又不像是做给他看的,倒令他惴惴的,不知这俩人卖的是什么关子。
正琢磨着,面前忽然多了张圆脸,瞪着两只小眼:“谢续公公送王妃安全回府,续公公辛苦了。续公公也知道,府中因为皇上下了圣旨,所以也没什么好招待续公公的,所以……”
小续子瞪了他一眼,拉长了调门:“咱家先回宫了,明日一早来接王妃,还望喜公公转告王妃,别误了时辰。”
福禄寿喜看着他大摇大摆远去的背影,暗地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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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还好?”
进了暖玉生香阁,隔案而坐,却并不是看着彼此,而是望着前方的不知名处。
虽然苏锦翎视线的边缘仍牢牢的锁住他,可是……不过是一个月的分别,怎么突然就生分至此?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却不知梦境究竟是陌生的现在还是过往的曾经。
“还好,你呢?”他为她斟了碗热茶。
优美得要命的手指氤氲在水汽中,显得有些飘忽。
她垂了眸子:“玄铮回来了……”
话一出口,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异样是否因为愧对了玄铮,而玄铮恰是他最亲密的兄弟。然而……
“哦。”
他只淡淡的应了声,似乎这不过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消息。听起来好像是宇文玄铮没有外出远征,而是又到哪里淘了气,亦或者就像过去的某些日子,玄铮时不时的来王府走动,这会又回到了皇宫。
他是不是当真不知道上个月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一想,竟有些开心起来。
因为那日他没有出现,此后又一直了无音讯,无论她是醒着还是睡着皆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来过太庙,连个口讯亦不曾传过。
她心中不安。她不相信依他的能力竟真的无法脱离侍卫的看守吗?
她始终怀疑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意外。
而今见他如此淡定,是不是说他真的对一切一无所知?既是一无所知,自是不会去救她,不会去担心她。
所以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忐忑无非是她的胡思乱想。
可是他太过镇定。分别一个月,即便他不知道那场惊险,难道他……就不想她?
她咬了咬唇:“玄铮现在宗人府……”
依然是淡淡的一声应。
她有些恼了:“你知道他为何会在宗人府吗?”
“他违旨回京,又逼宫犯上,自是要在宗人府。”
她当即看向他:“你都知道了?”
旋即心头一紧。
他都知道了……也是,纵然守卫森严,但是这么震惊的事件怎么会没有人谈论?况他不可以出府,福禄寿喜倒是可以随便活动……
他是不是也知道了那日她亦在朱雀门?是不是听到那些人的呐喊,怀疑她与宇文玄苍……更或者,他已是认为玄铮能有今日亦是拜她所赐?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冷淡……
“玄逸,我……”
她想解释,她想说她根本没有料到事情会这般发展,一切都是意外,而她只不过是遵循先皇的遗愿去寻宇文玄晟……怪只怪那日她莫名的问了那句话,她确实没有想到宇文玄晟果真在宇文玄苍手中……
若是……若是她就那么走过宇文玄苍的身边,会不会……
“王爷,”夏柳进了门:“徐姑娘烧退了,王爷要不要去看一下?”
徐姑娘?
苏锦翎有些发怔。
宇文玄逸起了身:“晚膳早已备好了,在后厨热着,稍后让秋娥服侍你用膳吧。”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了门。
过了会,秋娥带人进来了。
她急忙抓住秋娥:“徐姑娘?什么徐姑娘?”
秋娥命其他人出去,自己低眉顺眼的布菜。
“还能是哪个徐姑娘?王妃到底还认识几个徐姑娘?”
苏锦翎眼前一花,神思回转之际已是坐在椅上。
“奴婢早就想说了。大上个月,王妃刚被宫里的人接走的第二日,她便来了,说是想念小公子。好在看过小公子后就走了,可是没过两日又来了,然后就在绮春阁住了下来。”
“王爷,王爷他……”苏锦翎只觉胸口冰凉。
原来秋娥对她使的颜色,竟是因为这个……
“王爷不发话,我们也不好撵人,况王妃不在府中,小公子总是哭闹,她在这,还算好一些。”
“那,那王爷……”
秋娥自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王爷就任由她住着,也不去管她。只是上个月……就是七殿下回来的那日,小公子不知怎么突然闹了毛病。咱们这边听说王妃在朱雀门,都急得不行……”
苏锦翎的心开始狂跳……玄逸,原来你果真知道我就在那,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信儿吗?他病了,所以……
但愿如此。
可是,她为什么要说“但愿”呢?
“信儿病了,王爷定是急坏了吧?”
此一问,有感叹,亦有……试探。
“是吧?”秋娥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继续低头布菜:“王爷很奇怪,王妃身犯险境,小公子急病缠身,他却将自己关在房里,谁叫也不开门……”
苏锦翎瞧了眼秋娥,又垂下眸子。
玄逸,你在做什么?是恨自己被囚禁所以无能为力吗?还是你不想违抗皇命?因为违抗皇命就是玄铮的下场,亦是要让我担心……然而若是那日你在,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秋娥将补气补血的红枣莲子羹放在桌上:“直到后来,听说朱雀门的围解了,又过了半个时辰,王爷才出来。”
沉默片刻,语气愤然:“这次当真要记徐姑娘一功呢。王爷把自己关在门内,是她求守卫通融又请了大夫,救了小公子一命,然后更是理所当然的在一旁伺候,结果自己也染了病,这两日见好,就命人三番两次的折腾王爷过去呢。她打的主意,当谁看不出?无非是想趁王妃不在府中……”
咬咬唇,索性说出来:“若是再添个一男半女,那可就……”
苏锦翎的碗“当”的落在桌上:“别胡说,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经了上次的事,王妃难道还不知道有些事本就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吗?她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苏锦翎垂了眸子:“若不是今日夏柳来了,我还不知道她在府中……”
“是王爷不让我们说的,怕王妃忧心……”
苏锦翎苦笑,如此岂非更忧心?而且宇文玄逸去了多时,怎么还不回来?
他……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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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一夜未归。
苏锦翎一夜未眠。
她就立在窗前眺望绮春阁……
绮春阁的灯一直亮着,她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小别胜新婚……
说得真对,只可惜,不是她与他。
毕竟,那个人是孩子的母亲,亦是与他有过一夕之欢的女子。除夕家宴上,他虽揭穿了她,可依他的脾性,定是也有所不忍吧。如今,自己不在府中,他们是不是真的算是三口之家了?
原来此一番别离,终是有所成全了。
或许他是因为玄铮的事在怨自己……呵,她为什么要为他找借口呢?
车驾启程的时候,宇文玄逸终于出现了。
似是有些疲惫,眼底浮着两条青黑。
十分客套的和苏锦翎告别,亦不无体贴的嘱咐几句,然而她没有忽略他言语中偶然带出的“若溪”……
车驾缓缓驶离。
苏锦翎撩了窗帘,但见本立在门口送别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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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步入承乾宫,在小续子奴颜卑膝的引领下往昭阳殿而去。
离得老远,便看到一抹红艳艳的身影跪在昭阳殿外,每隔一会,就重重磕一下头。
额头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分外响亮。
她走上前,那个红衣人的脸上已满是血痕,额头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与那一身的鲜红简直融为一体。
据说她自昨夜就跪在这了,很难想象娇小的她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血自下巴滴在单薄的衣上,洇湿了一点深痕。
细看去,那鲜红上深痕处处,恍若泪斑。
然而脸上却无泪。
见了苏锦翎,面无表情的转了过来,身子一低,头再次重重撞在地面上。
“双双恳请清宁王妃救玄铮一命。双双自知此前出言不逊,还望王妃见谅。若王妃肯出手相救,双双愿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是天寒地冻,还是跪得麻木以至于心神麻木?她的声气好似一只牵线的木偶。
苏锦翎要扶她起来,她却恍若未觉,只一下一下,再次重重的磕下去。
在去太庙的路上,小续子似是极无意的说道,因为宇文玄铮违抗圣命,逼宫作乱,有谋反之嫌,所以朝臣联名上书,要致他死罪,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