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戾扬阴狠诡谲,在最后的时刻,他定发现了是她传递的讯息才导致总坛遇陷,又令卢逍和楚裳背叛,否则他最信任的两个人怎么会帮助她逃走?而且那些细节只要稍一细想,便不难发现此中都牵连一个她,所以他恨透了她。
然而即便不是因为恨,像他那样的人,一旦得不到某种东西,必是要毁灭它才肯甘心,连同与之有关的一切尽皆毁灭。
那根透骨而出的玉簪,穿过了他亲手纹绣的尚没有眼睛的虫子,而且恰恰是在眼睛部位……
事后,她发现那伤疤竟如虫眼一般死死的盯着她!
瑜妃娘娘曾说他在自己身上纹了朵盘着虫子的罂粟花,可她怎么竟给忘了?
他如此狠毒,竟想利用她来害死宇文玄逸。因为他知道,一旦宇文玄逸死了,她定会痛不欲生,他是要她生不如死!
所幸的是他不知道她见过瑜妃娘娘蛊毒发作的惨状,不知道瑜妃娘娘已将这蛊毒的恐怖告诉了她,否则她怕是害死了宇文玄逸还浑然无知。
可她怎么会害他呢?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瑜妃娘娘没有告诉她蛊毒的解法……可笑,若是瑜妃娘娘知道,又怎么会煎熬至死?
她不能告诉他实情,她怕他会不顾一切。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着,好好活着……
只是他们之间……仅止于此了……
“锦翎……”宇文玄逸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指尖轻抚那只通透的琉璃翠镯子:“当我将这只镯子戴在你腕上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能一直牵着你的手……该多好……”
苏锦翎急忙垂下眸子,唇角翘得艰难。
“而现在……”他认真望住她:“锦翎,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永不放开!”
她长睫一颤,对上他的眸子……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瑜妃娘娘也告诉他了?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锦翎,不必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御医说你不过是有些劳碌……”
她松了口气,然而思及他方才的话,眼前又蒙上一层雾。
“所以,最近的药和补品一定要按时服用,知道吗?”
她咬住唇,点点头。
他笑了,然而依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锦翎身体一向不好,有几次也病得严重,可即便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也从来没有这般心事重重,还时常逗他开心……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忽的做出开心的语气:“锦翎,你看……”
苏锦翎见天上那只风筝抖了两抖,忽然向着远处飞去……
“你怎么把线掐断了,多可惜……”
那幅画,她虽只看了一眼,却知他用心颇深,已是分外喜欢,而且还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画呢,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本王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本王与王妃有多恩爱,而且……”他刮刮她的小鼻子:“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的模样,你若是有朝一日敢弃本王而去,本王只要振臂一呼,立即有人乖乖的把你送回来!”
本是逗趣的一句,却仿似预言一般。
的确,终有一日她会离他而去,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锦翎,你看风筝那么自在,咱们很快也会这般自在的。只是咱们的行程要往后拖一拖,这段时间你要仔细将养身子,待好了,我还像以前那样带你游山玩水,你说好不好?”
她不敢抬头,不敢应声,只是点头。
“我想过了,到时咱们先去你的家乡……”
“我的家乡?”
“是啊,你是云裔人的后代,家乡自是云泽川。云泽川人杰地灵,有许多美丽的传说……”
传说……
苏锦翎眼睫一颤,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急说了句:“我们回府吧!”
宇文玄逸自是奇怪,可也没说什么,只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离开疏月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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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让人将九本《天昊志·异传》搬进暖玉生香阁,翻了整整一下午,目光由初时的雪亮渐渐转为黯淡。
然而仍不甘心,又翻阅了《皇纪》和《民风》。
宇文玄逸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一言不发,直到外面传来一慢两快三声更响,方走到她身边,拿了她手中已是半天未翻动一页的册子,轻声道:“夜深了,先休息吧。”
苏锦翎木然的跟他向那笼着芙蓉帐的檀木床走去。
她曾经觉得那颜色过于鲜艳,一点不同于王府的清淡风格,可是他说,这种喜洋洋的色彩更衬得她面若桃花。然而如今,那艳丽的颜色对她是多么巨大的讽刺?
“玄逸,《天昊志》就这么几本吗?”
“但凡流传至今的,都在这里了,不过文定王正在外收集,应是会找到不少散佚在民间的传说吧……”
“传说?你是说即便有也是传说?”
他眉心微蹙,扶她躺在床上:“有些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
“文定王走了多久了?”她的眼睛盯着承尘,喃喃问道。
然而半晌不闻他语。
她转了眸子,但见他正望住她,神色严肃。
清宁王又吃醋了……
她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只闭了眼,似是自言自语道:“睡吧。”
过了好久,才感到他上了床。
她心下一动,蓦地生起个念头,不过急忙打消……若不到迫不得已,还是不要用了吧。
他抱住她,隔了一会,手略上移,覆在她的酥软上。
“不……”
她推开他。反应之急,力度之大,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不可思议,片刻后,笑笑:“我只是想抱着你。你身子不好,我不会乱来的……”
她垂了眸子,重新躺下,却是转了身子。
他亦躺下,自身后抱住她。
她揪紧了被子,把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若说此前他还认为自己是错觉,而眼下,他发现苏锦翎的确不对劲了。
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吗?
他眉心渐紧。
虽然经常会这样相拥无语,可是这回,这种沉默的静寂却失了往日的温馨,显得分外生冷。
苏锦翎不敢回头看他。
她现在很矛盾。
不能不说,她对解开体内的蛊毒是抱有一线希望的,否则也不能翻遍了所有的《天昊志》。可是里面无一丝一毫关于蛊毒的记载,连类似的症状都没有。当然,世间并不是只有《天昊志》这种奇书,然而她要到哪里去寻找呢?眼下她似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远游在外的文定王,可若是当真找不到……
不若就让他误会吧……可是万一她找到了,而两人之间已裂了道深壑,她要如何才能填平?
好像无论怎样都是死路,而她竟是只担心二人的将来,完全忘了每个无月之夜都要轮回的噬心蚀骨之痛,忘了她若无解药会在这种痛苦之下渐渐衰弱,直至死去……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手也只是老老实实的环在她身前,想来是睡着了吧。
思及他刚刚的惊愕,心头一痛,却赶紧闭上眼睛,然而依然在忍住哽咽的同时叹了口气。
身后的人长眸微开,默默的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背影。
她穿着薄薄的雪白的茧绸中衣,右肩上的伤口虽然已开始愈合,可是因为伤得太重,连冰雪优昙都有些无能为力,于是即便隔着层中衣,而且她已竭力把自己往床里藏去,却依然可见淡红的痕迹若隐若现,好像一朵蒙着雾的将离。
他的目光落在那痕迹上,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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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不知该说自己是因祸得福还是心想事成,半月后,一个不速之客来到王府。
宇文玄桓……多年不见的文定王。
看来是一回帝京便赶至王府,风尘未歇。
他略显消瘦,只是云淡风轻更胜从前,更又多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苏锦翎简直是惊喜异常,一反这段时间的暗沉颓废,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
已经长到她耳边的婉儿郡主倒依然是快言快语,只说六皇叔虐待了锦翎姐姐,把她欺负得都不会说话了。
于是清宁王府迎来了景元三十九年的第一场热闹。
瑞王和宇文玄铮皆带着家眷来到王府,为文定王接风。
苏锦翎有些奇怪,按理文定王远游多年回到帝京,应该是皇上为其接风洗尘才是,怎么会……
宇文玄逸只是看着她,笑意微微的为她夹了最爱吃的水晶虾仁。
婉儿郡主又不依了:“本是在自己府中,为什么还要给锦翎姐姐夹菜?六皇叔是要做给什么人看的吗?”
宇文婉儿一直认为是宇文玄逸的半路杀出才导致父王没有娶到苏锦翎,结果令父王远走他乡,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又对苏锦翎念念不忘,常常深夜难眠,所以对宇文玄逸充满意见。
“婉儿……”宇文玄桓立刻警告的看她一眼。
“婉儿说得没错!”宁双双接过话茬:“就是做给你们看的,若是你们不在,这菜刚刚就喂到你锦翎姐姐嘴里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