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人理它。
它便自己走进来,本想跟宇文玄逸撒娇,却被地上的凌乱吸引。小鼻子嗅了嗅,就伸出小舌头舔|起地面的酒水。
三人的目光都极无意的被它吸引。
宇文玄逸眸底一缩,搭在桌边的手旋即攥紧案角。
宇文玄铮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猫。
坠儿舔了半天,微有醉意,看着宇文玄逸,再娇娇的叫了一声,咕噜着嗓子晃晃的走了过来。
屋子一片死寂,只坠儿的咕噜声此起彼伏。
良久,宇文玄铮走过去,拾起地上一片碎玉……上面依然残留着一点酒水。
他犹豫片刻,递到唇边……
“玄铮,你要干什么?”宇文玄瑞大骇。
然而,酒已入口。
静。
一盏茶,两盏茶……
宇文玄逸忽然站起身子,却只动了一步就脸色大变,喷出一口血来。
“六哥……”
宇文玄铮急忙扶住他。
宇文玄逸抓住他的手,气息微弱,却是急切的说道:“快帮我……把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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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苏锦翎……你站住!”
宇文玄铮追入密林,怎奈苏锦翎身子纤细,于林中穿梭游刃有余,而他即便身负武功,亦是一时无法抓到她。
“你给我站住!”
宇文玄铮急怒之下,使暗器击中苏锦翎的脚踝,趁她扑倒在地,上前捉住她。
“放开我!”
苏锦翎自是挣不过他,当即对钳住她腕子的手咬下。
有腥甜漫入口中,让人渐渐清醒。
一路狂奔,胸口气流翻滚,激得她忽然吐起来,然而一日没有进食,只吐了几口酸水,整个人随即软了下来。
宇文玄铮放开她,让她老老实实靠在树上,语气却不无幸灾乐祸:“你跑,你倒是跑啊?”
苏锦翎气急,揪起一把草就向他掷过去。
自是蚍蜉撼树。
宇文玄铮掸掸灰,叉起腰:“你的脾气愈发坏了,定是六哥宠坏了你!”
不提那人还罢,此番一提,苏锦翎只觉胸内怒潮翻卷膨胀,令她整个人几欲炸裂。
抓了土,不由分说的往宇文玄铮身上丢去,好像这样就能将这片压抑的密林连根拔起,于是心底的怒气就能冲上九霄,进而烟消云散。
宇文玄铮也不躲,就看着她折腾,直到她速度渐渐慢了,只剩有气无力的喘息,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伸了臂,半环着她:“锦翎,你也喜欢六哥,对吗?”
身子一震,混沌骤开。
她喜欢他?
她怎么会喜欢他?
她喜欢他吗?
什么是……喜欢?
是他多日不归引发的惦念,还是贪恋一个又一个有他温暖的夜晚?是他颦笑之间带来的心动,还是一句又一句温存的话语?是不自觉的去他习惯停留的地方寻找他的气息,还是元宵之夜,他为自己燃放天地同春的喜悦?是想到他可能会与其他女子亲昵的不安,还是在看到他将休书递给她以酒作别时的震惊与悲愤?还是……在更早的以前?而今想来,曾经的那些关爱,她并非不动心,却是竭力的回避着,因为她的心太小了,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现在却有另一个人悄悄走过来,就在外面静静的等着,她本已绕开目光,却不想回眸之际,他已然走了进来……
……“锦翎,你的心思,已是明明白白,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在诸多女子的画像前,那人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她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已喜欢到如此之深,以至于想到他可能欺骗自己,可能伤害自己在意的人,想到他竟然写了休书……心竟会这般痛,痛得像要裂开。
“我没有!”
话一出口,却有泪滑至唇边。
宇文玄铮微微一笑,大掌轻拍她颤抖的肩:“你看是不是这样啊?因为你喜欢他,所以即便煜王妃给了你毒药,你也没有动手……”
“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六哥也知道,只是他当时并不知你没有动手,可即便如此,还是愿意饮下这杯毒酒,而且事先什么都为你安排好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咬住嘴唇,却是泪落如雨。
“六哥为了你,什么都肯做。所以,有人就想利用这一点,借你的手除了他。你想,除了你,还有谁伤得了他?六哥聪明绝顶,他提防谁也不会提防你,纵使知道你要害他,也心甘情愿……”
“可就是他,是他陷害煜王,竟然用了拈香一缕魂,否则怎么会有今天?”
宇文玄铮一怔,待问明情况,神色微凛:“锦翎,我敢以性命保证,肃剌暴乱那晚,我和六哥就在一起,在去救你之前,他没有离开过半步!”
“你同他亲近,自是要替他开脱,可是即便他不亲自动手,还有别人……”
想到陷害宇文玄苍的人竟是他,心就像被剪子一下下绞着般的痛。
“锦翎,我刚说过,六哥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当年你被襄王设计入狱,六哥明明知道宇文玄苍在利用他,明明知道自己出手会遭到父皇忌惮,引祸上身,更重要的是,他明明知道你入狱是为了宇文玄苍,而一旦宇文玄苍解困,你还会同他在一起,可是六哥依然帮了他,这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年来,六哥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你,依他的睿智,想要离间你和宇文玄苍,用得着等到现在?用得着使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况当时形势紧急,他只一心救你,还中了一箭,哪有工夫去算计别人?他只为你开心,而明明知道此举会让你伤心欲绝,他又怎能忍心?”
“如果不是他……我让他查了那么久,他却……”
“锦翎,这事怕是只有问宇文玄苍了,而且……如果六哥当真查出了真相,却没有告诉你,恐怕也是因为即便你知道了,应也无能为力,还可能会陷入危险……”
“危险?这件事姑且不论,上个月煜王遇刺受伤,难道不是他……”
苦笑:“你只知道宇文玄苍遇刺受伤,可你知不知道六哥也遭人算计,中了剧毒……”
“他怎么样了?”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忽觉失态,而且……今天看到他还好好的,就是……瘦了许多……
她急忙放开手,宇文玄铮却是含笑看她,令她愈加难堪。
“就是这几天的事。六哥中了毒,怕你担心,一直不敢回府,若不是徐若溪……”叹息:“你始终放不下宇文玄苍,然而若是今日,你当真下了毒,看见六哥就在你面前死去,你难道不会痛恨指使你下毒的人?即便有将来,你又怎会同那人在一起?”
“不会的,那药只会让他发寒发热,浑身无力……”
宇文玄铮摊开手。
苏锦翎犹豫片刻,将那小瓶交给他。
他拧开瓶子,当即倒在一株草上,但见水痕缓缓渗入地下,可是那草却旋即成灰,进而,旁边的草也跟着枯萎了一地。
苏锦翎目瞪口呆,只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锦翎,你直到现在还不相信宇文玄苍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和机会吗?”
“我不信,他不会的……”
然而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问,玄苍,你真的在利用我吗?
“我也不同你争辩,只是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扶她坐好,正色道:“你还记得你曾摔碎过一个白玉小瓶吗?”
苏锦翎凝思片刻,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当时在肃剌曾见过一个白发及地的老者吗?”
苏锦翎印象太深刻了,不仅是因为头回见到头发那么长的人,更是因为那老者的面容极似孩童,目光灵动,尽是狡黠。
“那人叫霍隐……”
霍隐?她曾现在《天昊志》里见过有关他的记载。此人不仅精通岐黄之术,还能起死回生,亦通妖蛊,可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更懂天象,甚至可更改运数,不过只肯治病救人。若是有人求上他,他不要金银珠宝,只要人十年阳寿为诊费方肯医治,而这些阳寿全部加在自己头上,才有了如今的长生不老……
长睫一颤,骤然看向他。
宇文玄铮点点头:“不错,六哥为了解你的畏寒和夜间视物不清之症,舍了十年阳寿……”
好像有什么忽然黑了下来。
的确,太阳已落西山,密林无光,令人压抑,却好像有雷声滚滚,自天边而来。
“他还在寒潭跪了七日七夜,大受损耗,功力尚未恢复就赶上肃剌之乱,又去救你……其实你这病症,过个十年八年自然就消解了,可是六哥……而且在那时,六哥根本不敢想自己将来会娶到你,因为你对那人……一直以来,他不想让你受一丝苦,而你呢?”
她依然记得,新婚之夜,她反手打飞他手中的白玉小瓶时他脸上的愤怒,自认识他以来,她还是头回见他形怒于色,原来竟是……
他以十年阳寿为她换了这个生日礼物,新婚礼物……
是真的要下雨了吗?怎么心中如此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