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气。
她不是吃醋,绝不是吃醋!她就是看不上这个女人的忸怩作态,自轻自贱!
她上下打量一番,额外多看了一眼那压得低低的胸口,有两团雪白正在急速起伏,呼之欲出。
“若溪姑娘最近身子如何?”
她忽然这般发问倒让徐若溪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想到清宁王这一结婚就是要绵延子嗣的,而这位王妃……看起来单单薄薄,听说还有什么畏寒之症,怕是有碍生养,可不正是大好时机?
她急忙道:“若溪如今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怪不得,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少还能站在这里说这么久的话,可真是‘大好’了!”
语毕,不再看她,绕过那美人鱼就往前走去。
宇文玄逸唇角温软,相随而去。
剩下美人鱼独自立在寒风中,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回身看向那一双远去的身影。
她忽的发现,那双身影是那般和谐,那般相称,好像他们生来就该如此。
然而又是那般刺目!
她捏紧了拳头。
一声轻微的脆响后,雪地上多了一片齐根折断的蔻丹,殷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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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柳齐并不想亲送煜王及新婚的左夫人出门,然而实在是想看看苏锦翎怎么还不到,莫非是路上有所耽搁?却又担心这两对新人撞个正着,仅是想想那种剑拔弩张,就让人一身冷汗。
他方立在门口,就听到乾清宫门外传来一片请安之声。
“王爷、王妃吉祥,新婚大喜……”
而后便见清宁王携着王妃向这边而来。
乾清宫门至昭阳殿并不远,可是吴柳齐却觉得那两对相对而行的新人走得极慢。
同样的吉庆气息的喜袍开在雪地上,鲜艳又刺目。
吴柳齐看着他们缓缓接近,只觉眼角直跳。
近了,更近了……
是谁的心跳充斥了耳畔,隔绝了所有的声响,震耳欲聋,令人头晕目眩?
裹着护膝的腿原本异常沉重,此刻却是轻飘无比,仿佛乘着云般,身不由己的向前飘去,向那人飘去……
苏锦翎微热的指尖霎时化作冰凉,薄汗凝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要从宇文玄逸的掌中滑出……
却是被他紧紧攥住。
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他温热的掌心已变作冰冷……
近了,更近了……
无需抬眸,便可感觉那冰山般的气息压迫而来,那鲜艳的服色一点点的漫进视野,如血一般渗进她的心。
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却不知是自己的停留还是宇文玄逸的驻足,而那座被鲜红包裹的冰山亦停在一旁。
擦肩的瞬间,电闪如刀。
虽是隔了宇文玄逸,虽皆是目不斜视,却能感到那冷锐的目光狠狠穿过宇文玄逸,钉在她身上,即便她穿着厚重的斗篷,亦能感受那宛若风刀割面的刺痛,直痛到心里,连在眼底涌动的泪水皆被冻结成冰。
凝滞……
然而却有细碎的冰屑于凝滞中漂移,缓慢却锋利,她甚至能听到肌肤被划破的嘶嘶轻响。
已麻木的手亦传来刺痛。
余光中,宇文玄逸的唇角微微一勾。
一瞬,只是一瞬,快得让她怀疑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后,那如血的鲜艳又开始移动,缓缓的移出她的视野……
冷气刹那涌进胸口,却是阻住呼吸。眼前顿时一片空茫,仿佛所有气力都在那一瞬被抽走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吴柳齐身后同样紧密关注庭中动静的李全生长长的舒了口气,摘下帽子擦脑门的汗:“可把我吓死了……”
刚刚,他仿佛看到那擦肩而过的瞬间有火花闪烁,仿佛听到闪烁中的噼啪碎响。
脑袋旋即挨了一下。
“怎么了你就吓死了?”吴柳齐怒目。
“呃,呃,我是说……”
不管苏锦翎与煜王以前有过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是清宁王妃,那些事便成为皇家秘辛,再也提不得了。
“刚刚看锦翎姑娘……呃不,是清宁王妃脚下一滑,还以为……”
“做你的事去!”吴柳齐怒喝。
“是是……”刘全唯唯的去了。
待他消失,吴柳齐方擦了擦帽檐渗出的汗,脸笑得跟开了花似的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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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如今才发现清宁王果真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若不是他在自己腿上绑了那么厚重的护膝,这一路跪下来,她的腿可能就要断了。
于清宁王而言,此乃大婚,依规矩,自是要携王妃各处拜谒,而依规矩,出了承乾宫就要按位分的去拜见贤妃,不过想来宇文玄苍定是去了雪阳宫,而且他娶的是左夫人,是侧室,是不必四处拜谒的,再加上他性子冷漠,定是连有头脸的人物那都不肯去的,所以怕是要在雪阳宫待上一段时间。
原本宇文玄逸也不忍她这样辛苦,然而二人都心照不宣的顾虑着同一个人,他也便没有开口,只带她依规矩行事。
虽在天栾城两年多,然而许多人是不熟的,无非是得了几句吉利话,再接了赏赐,每个人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她笑得腮都麻木了。
后来转到了璟瑄殿,她方有些开心了,至少她和宇文玄徵还算熟,可以借着逗他玩的机会多歇一会。
可是刚一进门便被告知,玉贵人领着九殿下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无人知晓。
宇文玄逸看着她的沮丧,轻声道:“要不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如今正是梅花盛放,你也顺便瞧瞧,究竟是咱们府里的梅花开得好还是这御园的梅开得艳?”
她点了点头,可是刚走了两步就打了个喷嚏。
宇文玄逸立刻摸了摸她的额。
“我没事……”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喷嚏。
宇文玄逸就要带她回府。
“算了,若是回去,不知再来会是何时,如今各宫都去了,落了贤妃娘娘也不好……”
宇文玄逸看看天色,已是时过正午。
宇文玄苍平日就少在宫中,向来与贤妃也不甚亲厚,估计这会儿已经出宫了,不过若是……
二人便往雪阳宫行去。
照例是请安声道喜声此起彼伏,苏锦翎又累又有些发晕,也没注意他们互递的眼色,倒是宇文玄逸看到了,唇角一勾……果真!
刚迈入瑶光殿,就听得玉贵人抚掌笑道:“姐姐,我说什么来着?好戏压轴!这锦翎……哦不,是清宁王妃定是要最后来拜望姐姐,想要同姐姐多聊一会呢。所以我就极有远见的来这守着,好多看咱们清宁王妃几眼,这以后再见怕是就难了……”
宇文玄徵也跑上来抱住她:“锦翎姐姐,不,是六嫂,玄徵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已有宫女上前帮他们卸了披麾……看来真是要多待一阵子了。
苏锦翎一一上前见礼。
贤妃依然笑容和蔼,顺命严顺赏了红包。
苏锦翎方接了,就瞥见角门踱出一人。
抬眸……竟是宇文玄苍!
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手上一轻,却是宇文玄逸待她接过,谢了贤妃,携她坐了。
殿中宽敞,气氛却令人窒息,那人携着左夫人坐在贤妃旁边,无论她怎么调开目光,那鲜艳的喜服都刺得眼睛生痛。
片刻后,贤妃笑了:“玄苍本早该走的,怎奈夫人身子不舒服,就歇了一会。络月……”
她亲切的拉过络月的手:“太医说了,要你好生养着,这第一胎是要辛苦些的……”
什么?
苏锦翎只觉一切都在眼前狠狠一跳。
待视线平稳,却见宇文玄苍移开的眸子。
手上传来温热。
耳边是宇文玄逸在轻声笑道:“如此便要恭喜四哥了!”
按理,宇文玄苍即便不送上祝语也要谢上一句,却是目不斜视,一言未发。
倒是贤妃说了句:“清宁王也要善待王妃,让锦翎及早为你开枝散叶啊……”
宇文玄逸敛衽道谢。
玉贵人好像看不出情况复杂,只自顾的接了话:“王爷自是待王妃极好。瞧瞧,咱们锦翎方当了王妃一日,就更漂亮了……咦,锦翎,你的颈子……”
苏锦翎方想到一旦除了斗篷,即便再高的衣领也难掩颈上红痕。
“哈哈……”玉贵人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掩口羞笑:“王爷,你就算再怎么……也要懂得怜香惜玉不是?”
殿里只有玉贵人一个人的笑声。
苏锦翎瞥了宇文玄苍一眼,但见他脊背愈发僵硬,如一杆标枪,一点点的刺入她的心。
她再也坐不住,只简单的曲了膝就跑了出去。
临出门时只听贤妃笑道:“锦翎一向面皮儿薄,你还这般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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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在庭中的台阁朱砂下,无意识的拨弄着枝上的积雪,看它们飘洒而落,迷蒙了眼前熟悉的一切。
她站了好久,自觉心情平息,便准备回去了。
然而刚一转身,便见门口立着一桃红蹙金琵琶衣裙的女子,即便飞雪飘零,亦难挡一双神采奕奕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