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一路平安。
抵达熙亲王府时,守门的人见了马车,忙飞奔进去给宇文容瀚报信去了。
隔着厚重的车厢,苏锦翎听到那激动的声音,不禁会心一笑。
她早就听说熙亲王宇文容瀚对这个侄子格外喜爱,不全是因为他救过自己一命。熙亲王曾毫不讳言的向众人盛赞宇文玄逸是天纵英才,不仅当世是举世无双,纵观宇文家族上下三千年,都不会再出这样一个人物。
熙亲王膝下无儿无女,于是简直把宇文玄逸当亲生儿子待了,还曾经意图让皇上将其过继给自己,而宇文玄逸也对这位皇叔格外孝敬,经常探望,过年更不能免,只是不知带上自己所谓何意。
车厢内,听得大门徐徐而开,有人在台阶上铺上滑板,于是马车便沿滑板驶进门内。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朝廷大员,就包括别的王爷,都没有在熙亲王府门前不下车的殊遇。
不过这殊遇只给清宁王,苏锦翎有点承受不住,准备下车之际却被宇文玄逸攥住腕子,慢悠悠道:“你忘了,本王吹不得风……”
苏锦翎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一同享受。
听说皇上为了奖励熙亲王劳苦功高,又怜他身中剧毒极度虚弱,特敕命建了这熙安府,并亲笔题书。
据说这熙安府面积仅次于天栾城,金殿碧阁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奇花殊草珍禽异兽更甚皇宫。
天栾城已是富丽堂皇如同人间仙境,但不知这胜于皇宫的建筑又会是何等美妙万千。
宇文玄逸像是觉察到了她的心思,笑了笑,轻声道:“以后自有机会……”
以后?她才不要冒险出宫!
熙安府果然足够阔大,马车行了好久方停住。
苏锦翎忙取了极北渊雪寒貂裘为清宁王披上。
车厢漆黑,她摸索着扣盘扣,系绳带,半天弄不明白,引得宇文玄逸轻声一笑:“我来吧……”
好似无意的握住她忙活的小手,又放开。
她急忙收回手,蓦地想起宇文玄苍说的那句“一看就没给男人穿过衣裳”,若是他得知自己随了清宁王来到熙安府……
这一失神,便没有听清宇文玄逸又说了什么。
“锦翎……”
“嗯。呃,王爷,你刚刚……”
宇文玄逸还想说什么,却只是一声轻叹:“你今天穿得太少了点……”
的确,因为出来匆忙,她只穿了湖碧色的素绒绣花小袄,同色镶雾紫边的云褶裙,不过借清宁王的光,想来下车就要进门,所以也冷不到哪去。
车门敲了三响后,徐徐打开。
按规矩,应是苏锦翎先下车伺候着。
宇文玄逸却是拦住她,自己下了车,然后回身,于齐刷刷的“王爷吉祥”的请安声中向车内伸出一只手……
以往清宁王都是独来独往,所以在外面伺候着的熙安府的人压根没想到车内还有一人,竟又得了清宁王的礼遇,皆收了声,目不转睛的瞧着。
但见青色的车门边探出四根纤细粉嫩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攀住门框……
众人心一跳……女的?!
清宁王不仅带了人来还是个女的……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心跳加剧,有腾云驾雾之感。
那小手似是有些怯生生的,却是被清宁王轻轻握住。想要收回,怎奈清宁王偏不放手。那清雅俊逸的人虽是将脸挡得严实,然而谁都能看出那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正流出脉脉的温馨和宠溺。
立在旁边的管家瑞祥已经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了。
然后便见绣着鹅黄花纹的步青云只闪了个边儿便被湖绿的云褶裙盖住。
宫里的人?
他不禁抬了眼……
有风吹过,轻拂那鬓边的一缕青丝翩然而落,露出一张极精致极动人的侧脸。
未及看清,清宁王已移了身子为她挡住寒风。
王府的人都知道清宁王受了重伤,见不得风寒,早就备了鹤羽云纹长氅候在一旁。
宇文玄逸接了,轻轻一抖,当即罩住那个纤弱的人影。
瑞祥眼皮一抽,嘴角一翘,再也等不得,急颠了脚飞速往屋里赶去。
“王爷,不好啦,不好啦……”
宇文容瀚听说侄子来了,正强撑着让下人帮忙更换衣裳,猛听得不好,只以为宇文玄逸重伤不治,这是临别前来看自己最后一眼,结果当即一口气噎到嗓子眼,两眼发直,就要向后栽倒……
瑞祥急忙抢上,按照太医教的法子猛掐人中将熙亲王掐活过来。
宇文容瀚刚吐出口气就满脸哀戚:“玄……”
“王爷,清宁王带了人来了……”
宇文容瀚后半截话卡住:“带了人来?”
“是啊,带了位姑娘……”
“姑娘……”宇文容瀚眼一亮,一把抓住他脖领子,丝毫无从巨大悲恸与昏厥中刚刚苏醒的模样:“你是说玄逸带了位姑娘来?”
“是啊,王爷,那姑娘长得……”瑞祥啧啧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憋红了脸:“王爷真是老当益壮啊,快掐死小的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宇文容瀚低低的笑了几声,转而大笑:“本王终于盼到这天了,哈哈……”
“是啊,王爷,您看您是不是先放下小的?”瑞祥的眼睛已经有点外凸了。
宇文容瀚松了手,却又把他拎起:“这是好事啊,莫非……”
瑞祥转转眼珠,苦起脸:“小的说错了……”
人当即落在地上。
“你现在怎么比本王还糊涂了?”
低头见了身上的团福刺绣暗蓝锦袍,怒了:“谁让你们给本王穿这件的?暗沉沉的,没一点精神!”
“快去,给王爷找那件赭色的……”
“什么赭色的?”宇文容瀚打断他:“给本王拿新鲜的,得给侄媳妇留个好印象……”
他兀自低笑了一会:“我说这今儿一大早怎么眼皮直跳呢……”
下人已取来紫金银线的华服服侍他穿起。
“王爷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穿上这身衣裳,真是年轻了十岁不止,小的好像又看到了王爷当年英姿勃发,统帅三军的气势……”
宇文容瀚叹了句:“往事不可追也。本王已经老了,将来就要交到……诶,那是哪家的姑娘?”
“小的也不知,不过看打扮好像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
宇文容瀚一一将印象中宫里的适龄女子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哪个能配得上他的天上无双世间难寻的宝贝侄子的。
“现在到了哪了?”
“应是在锦画堂里候着……”
“嗯……”
宇文容瀚应了声就往外走。
“王爷……”
瑞祥急忙赶上,将白玉鱼龙扣带围给他系上:“依小的看,清宁王对那姑娘喜欢得紧,八成真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位了……”
“命中注定?”宇文容瀚哈哈大笑:“你是怕我给那姑娘为难吧?本王相信玄逸的眼光。走,看看去……”
瑞祥见熙亲王健步如飞的走在前面,不禁眼角微湿。
这盼了多年的事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王爷这身子竟好像也好起来了,可有谁知道,王爷已是挨不过这个冬日了,清宁王怕也正是为此才来全一全他的心愿吧。
宇文容瀚来到锦画堂时正见宇文玄逸要一位着湖碧衣裙的姑娘同坐在椅上,怎奈那位姑娘死活不肯,宇文玄逸便也不落座,陪她一起站着。
甫看了一眼,便觉那姑娘实在过于纤弱,却是有着一股子倔劲,而玄逸对于她的执拗丝毫不恼,眼底满是笑意和宠溺。
玄逸为人和善,可他还从未见过玄逸如此对过哪个,看来是当真喜欢极了那位姑娘。而且听说玄逸即便进了府,这一路都要这位姑娘与自己同乘一车,想来是要她今日便享受只属于清宁王妃的尊贵无匹。
他心底一暖,看着那双小儿女,满心痛爱。只是这一幕……怎么总觉得有些眼熟?
“王爷驾到……”
苏锦翎急忙敛了神色,端庄一礼,身边的宇文玄逸亦是敛衽。
这般和谐悦目,更是让人心生欣慰。
宇文容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令二人落座。
苏锦翎垂眸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僭越。”
知礼守礼,不因主子宠爱而妄自尊大,孺子可教。
玄逸你个没出息的,她不坐你也跟着站着?
“本王说可坐便可坐,你来了熙安府,就是本王的客人,岂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如此,岂非让人说本王待客不周?”
但见那姑娘神色微凛,偷眼瞧了瞧宇文玄逸,又看了看他,终于嗫嚅了一句:“奴婢惶恐,谢王爷赐座。”
他乐了,这小人儿欺负起来的确实挺好玩的,就不知玄逸心里会不会怪他这位皇叔呢?玄逸,皇叔也是为你好,怕你因了那小人站得久了而心疼啊。
宇文玄逸见她坐了,亦款款坐下,唇角衔笑。
可是只见那姑娘方坐下又站起,再端端一礼:“奴婢有事请求王爷……”
“讲……”
“王爷方才所言是不是说但凡在熙安府中做客的人都要客随主便,听从王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