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楼台之上至少有三个人欠起了身子,紧张的关注着台上的动静。
贤妃皱皱眉,讶异的将目光自戏台移至方逸云脸上,却见她面无血色,粉嫩的指紧攥着帕子,白皙的手背浮现浅浅青痕。
她拍了拍方逸云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方逸云勉强一笑,旋即掉转目光继续盯住那二人的一举一动。
苏锦翎,你当真会妖法吗?若是你如他人一般耍心机,我倒是可以和你斗一斗,可却不见你怎样的动作,就让我输得一败涂地,我怎能甘心?而若今天,若是今天……
罗帕本无声,却在她的手下轻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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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
会是她吗?
夏南珍心想。她对苏锦翎仅是耳闻,从三宫红人到救驾英雄,由施行厌胜被投入天牢的妖女到冤情得雪侍奉君前的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今虽是远远的见了,却觉那小女子别有一番风流韵致,的确与这些罗绮深重的女子大不相同,难怪煜王会对其情有独钟。而且她出身不算高贵,若是嫁入府中,自是能分了方逸云的宠,将来王爷成事后顶多封个一品妃的名号,断不能像方逸云一样同自己争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
如此一来,不觉唇角微翘,貌似无意的自言自语道:“且看那姑娘的扮相,倒真是个标志人物,与王爷还当真相配呢……”
余光瞥见方逸云的脸又白了一层,贤妃保持得很好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不过她们自是挑不出什么来的,煜王膝下尚无子嗣,她作为王妃难道不该为王爷多多着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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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台上已徐徐开唱,更多的人自然没有个别人那诸多心思,只一味的欣赏赞叹。
想不到煜王竟然还有如此本事,不较京里名伶差上半分。那苏锦翎更是了得,扮相身段皆是上上之姿,就连一向挑剔的妃嫔都忍不住赞上几分,然后不可避免的将那二人凑做一对……心里琢磨着,没准下了场贤妃就直接将人赏了煜王了,不过现在苏锦翎在昭阳殿伺候,皇上……会允吗?于是又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准备看好戏。
贤妃见台上一切正常,不禁松了口气,安慰的瞧了方逸云一眼,却见她依然神色紧张,不禁笑着摇摇头。
奉仪门的誓师送别,她也不是没听说,当时只以为是苏锦翎那丫头瞧上了玄苍吧,这也是难以避免的,谁让自己的儿子那么出色?再说,丫头们都有个攀高枝的想法,上回书娟不是也给玄苍暗送香囊,玄苍却是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她这个儿子啊,可是个心怀大事的人,怎么可能……逸云这是关心则乱,却也是一片深情啊。
眼角有杏黄耀目一晃,太子已立在宇文容昼身旁,深深一揖:“儿臣有事求请父皇……”
宇文容昼听得投入,正拿指在桌上敲着拍子,闻言,眸子仍对着戏台,只道:“何事?”
此刻,台上苏锦翎正唱道:“您说出来,大小拿个主意也好呀!”
清音悦耳中,只听太子道:“儿臣恳请父皇赐婚。”
宇文容昼依然敲着拍子:“哪家女子?”
“烈王之女……苏锦翎!”
皇上指节一顿,此刻,宇文玄苍的“正是”二字恰恰飞出口边。
太子声音并不大,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均投过目光,看这边反应。
夏南珍手中的帕子一紧……若是皇上允了太子,那么……而且,皇上有什么事没有允过太子吗?
好像过了良久,其实不过是一瞬,皇上慢声道:“你可问过她了?”
“赐婚全凭父皇一句话,还需问她的意见吗?”
“可是为她准备了什么位分?”
“既是父皇赐婚,自是不能亏待了她……”
宇文容昼便微微点头。
一时之间,众人心思各异,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如临大敌。
此间,宇文玄铮正抱着宇文玄徵,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宇文玄徵点头,突然干嚎一声,而宇文玄铮则恰到好处的用力拧了他一把,于是情真意切的嚎哭起来:“不要嫁锦翎……”
皇上哈哈大笑:“锦翎是女孩,迟早是要嫁人的,还要生儿育女,不让她嫁人,将来谁养活她?”
“玄徵,”玄徵抽泣着:“儿臣养锦翎,请父皇赐婚……”
众人皆笑。
璇嫔摸着指上硕大的红宝戒指,似是自言自语道:“这苏锦翎真是个宝,连九殿下也动了心思。九殿下,过年可不是又长了一岁了么?可是现在连太子殿下都来请皇上赐婚,九殿下,你可是要与太子殿下争吗?”
玉贵人当即脸色大变,急忙要跪地请罪,却是被贤妃拦住,和颜悦色的看向宇文玄徵:“徵儿,你还小着呢,按规矩现在还不能娶亲,而若是要锦翎等你到十五岁,那时她都二十好几了,你还要?”
宇文玄徵抽泣着:“要……”
“皇上,要不就给了九殿下吧,省着几位殿下都惦记着……”璇嫔吃吃一笑。
最近她重获圣宠,又娇纵起来,没事就煽风点火,惹是生非,旁边的几位娘娘均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统一的盯着宇文容昼,等待他的决定。
按理,最近太子表现不错,皇上应该赏他,可是既然想要好好表现,却又向皇上讨女人,这不是迷恋美色死性不改吗?
“父皇,锦绣姑娘年龄还小,若是早早的定了,怕是几位娘娘也舍不得呢……”说话的却是太子妃夏南春。
当然,谁都知道她没那么好心,定是怕皇上当真将苏锦翎赐婚太子。这门亲事既是太子专门求来的,自然是要宠爱有加,到时她岂非更要独守空房?
宇文容昼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目光照例望住戏台。
宇文玄铮心里没底,不停拿眼觑着宇文玄逸。
宇文玄逸淡定自若,仿佛他们所言与己无关,只一副专心看戏的模样。
目光移动间,却见宇文玄桓正看向这边,若有所思。
宇文玄铮现在一看到这位文定王就有气,虽然上次设计宇文玄缇时文定王也帮了不少忙,搞得现在人人都说这位王爷清闲了多年却也并非心无旁骛,可是自己就是不喜欢他,谁让他对苏锦翎……可若不是为了苏锦翎,文定王会出手吗?
这工夫,宇文玄桓起身,向这边走来。
宇文玄铮心神一凛……他该不是也要请皇上赐婚吧?
当即浓眉一挑,煞是惊悚。
这时,台下忽然嘘声一片,身边人亦不约而同的欠起了身子,就连皇上悠闲搁置在梨木小几上的手也紧握成拳。
原来剧情已进行到杨四郎请公主赐他金鈚箭过关探母,而为表明绝不会叛离公主一夜即还的诚意而跪地盟誓。
依煜王的身份,自是无须至此,可是宇文玄苍……当真跪了。
那一刻,宇文玄瑞明显的感到身边的宇文玄逸虚搭在扶手上的手猛的攥紧,脊背瞬间蹦得僵硬,微向前倾,似一支搭在弦上寒光闪闪的利箭……
寂静中,立在宇文玄苍对面的苏锦翎也显然分外惊愕,呆怔半晌,方轻声接了句:“怎么样啊?”
“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言重了!”
言罢,按例扶起煜王,可是宇文玄苍反手攥住她的腕子。
本应还有段西皮快板,可就在此刻,帘幕徐落,那二人就如同雕塑般静静的对着,消失在帘幕之后。
四围一片静默,然而静默下酝酿着波澜滚滚。
贤妃只觉指尖冰凉。
怎么会这样?玄苍……
玄苍一向是个不近女色之人,但凡娶进府中的都是在家世背景方面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女子,苏锦翎虽然是烈王之女,可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空名头,玄苍怎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不过她忽的想到当时玄朗是如何苦求她要那个百莺宫叫苏锦翎的宫女到身边来伺候,她只当是玄朗的心思,莫非那时便是授意于玄苍……这个玄苍,竟然连母妃都要利用!
余光瞥见严顺正在偷觑她,见她看来,忙避开目光低了头。
她心中冷笑。
原来你也知道,却一直瞒着我,难道不清楚现在的苏锦翎今非昔比,若是玄苍同她……定要坏事!
她不是没看到太子向宇文容昼求娶苏锦翎时皇上打着拍子的指节一顿,之后只是搁置桌边,看似悠闲,实则怒气隐隐。她不是没看到台上宇文玄苍破例一跪之际,宇文容昼搭在桌边的手蓦地紧握成拳……
玄苍,冷傲如你,却……这是动了真情了,可是同皇上抢女人,该当何罪?纵然不好治你的罪,以后呢?你的雄心,你的大业,难道就止步在一个女人身上?你多年的筹谋,我多年的期待和寄望,难道就在这顷刻间毁于一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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