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他们这些臣子来说,揣度圣意,选择队伍,乃是安身立命之本,然后才能追求飞黄腾达,可是眼下,这一行五个太医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心殿是避暑胜地,眼下又是初秋夜凉,可是每个人都觉得身如炙烤。一边是皇上的咄咄逼人,一边是太子的皮笑肉不笑,只觉真的是内外受寒,冷热不均。
“皇上,李太医说得对。锦翎姑娘的确是虚火上升,气生两肋。《神草纲》云……”
虽然何龄泰与李元科平日不睦,然而此刻,在搞不清状况的前提下,他不得不与李元科站在一起,让他们父子关门斗去。
“朕不想听你们掉书袋,你们告诉朕,这病要怎么治?”
这病要怎么治?当然是男女交*合迅捷又不伤身,可是这么一说不就露馅了?
“容臣再看看。”
何龄泰拈了那自绣帐中引出的红丝,三指轻搭,目微合,眉轻蹙。
皇上待这宫女的确不同寻常,否则若是寻常宫女,哪用得着悬丝诊脉?这苏锦翎平日他也是见过的,这会竟被安置到帐中……
期间,他曾经心念一动,不如就让皇上……然而他似乎听到太子一声轻笑,立即收了心思。
“皇上,可否让臣再瞧瞧锦翎姑娘的颜色?”
发现皇上明显的不悦,何龄泰心里更有了底:“皇上,这病讲究望闻问切……”
“皇上,锦翎忽然晕倒,必有内情,若是再耽搁了,怕是……”璇嫔急忙插了句。
今天她好容易与皇上重拾旧情,偏偏这苏锦翎好死不死的晕倒在当口,坏了她的好事。她真怀疑这个苏锦翎是故意的,而且太医的吞吞吐吐,互递眼色,更让她觉得此中蹊跷,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真的有……
哼,想要跟我争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若真是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早是打探过内务府的彤史,并无苏锦翎的侍寝记录。
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宇文容昼自是感到璇嫔的急躁,然而她的话却也不无道理。苏锦翎突然晕倒,怕是急症,不可耽搁。
于是手一摆。
宫女立刻卷了紫绡帐子。
恍若轻雾云移,明月出岫。
何龄泰张目一望。
帐中人面布细汗,纤眉轻锁,两腮如桃花般鲜艳,唇色红润,唇瓣微开,呼吸轻促。虽双眸紧闭,然而墨黑的长睫如蝶翅般翕微颤动,较平日更多一番娇艳动人之姿,恰似娇花带露,芙蓉照水,难怪……
“咳……”
身后一声状若无意的轻咳让他急忙敛了心神。
眼下若想解香魂散也并非别无他法,关键是耗时长,体力消耗也大,这苏锦翎的身体日后怕也会落下什么毛病。好在太子还算仁慈,那香魂散只用了一点点。看着她手腕一星几不可见的浅红,便可知定是通过此处将香魂散渗入肌理,进而融入血脉。如此只能令其暂时神智昏迷,却不至意乱情迷,然而若是耽搁下去或是再以香魂散加以催动,那效果……
“启禀皇上,臣有一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宇文容昼扣在扶手上的指节隐隐发青。
这都什么时候了,何龄泰还在那慢条斯理。
“恕你无罪,讲!”
“锦翎姑娘突发急症,恐是劳累紧张所致……”
的确,她今天站着看了一整日的骑射,风吹日晒,还经历了苏穆风险些被暗算的惊险,随后又因那离弦的箭差点射杀了个小太监而受了惊吓……
宇文容昼看着帐中那鲜艳得虚弱的小脸,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听太子的话进行什么以武为凭来戏弄她,让她为难,其实他不过是想……
“你方才说有法可解,是什么法子?”
“臣早年在乡间时,也遇人突发此急症,当时有个土法医治。就是将人除去衣物泡在冷水中,待虚热散尽,再以丹汤调治,弥补亏虚,不日即愈。”
宇文容昼鹰眸扫向众人,那几个太医连连说:“何太医此法甚妙,甚妙……”
宇文容昼倒不觉这法子有多高妙,再次看向何龄泰。
何龄泰低眉俯首,颤声道:“若依此法,需将人置一静室,不可让人轻易打扰,否则,易因受惊而导致心智迷乱……”
那几个太医面面相觑。
基本上服了春药后要么靠男女交*合,要么放在冷水中自动解药,这安排静室一说……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睇向太子,又不约而同的收回目光。
何龄泰又道:“为增强疗效,可于水中浸泡白菊、金银花、槐花……”
“需时多久?”
何龄泰瞥向太子,又迅速掉转目光:“一夜即可。”
那几个太医又面面相觑,何龄泰这是给太子大开方便之门吗?这老家伙看来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将来铺路了……
宇文容昼思量片刻。
吴柳齐上前:“皇上,锦翎姑娘所住的听雪轩最为僻静,不如……”
宇文容昼点头:“着人准备,令御林军二十人于一丈开外把守,不得放闲杂人等入内,即便鸟雀猫鼠,亦格杀勿论!”
何龄泰拿袖子抹去额间汗珠时,见太子对他笑了笑,然而下一刻,太子便笑不出来了。
太子在步出偏殿台阶时不知因何扭了脚,进而摔倒在地,又磕伤了膝盖,可是诊断下来的结果是胫骨骨折,需卧床一月静养。
太子直嚷着有人暗算他,可是四围守卫森严,连蚂蚁进来都要搜身,更别提人了。
天意如此,太子,你可不能怪老臣不帮你喽。
何龄泰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走出清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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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寂,月如钩,浅浅银辉织成一匹薄纱,顺势铺在一所精巧的院落。
院外,每隔十步就有着玄衣软甲的侍卫执枪而立,将小院围作一圈。他们身姿笔挺,如四围的树木一般静默着。
忽然,一名禁卫在眨眼之际仿佛看到一道影子划过眼角,可是当他循着望去时,又只见一片深深浅浅的黑。
“唉,你看到什么了吗?”
他轻声问十步外的侍卫。
“看到什么?”
“有个白影,好像进院去了。”
“别胡说,如果真有人,弟兄们早就发现了。”
“我说……可能不是人。”那禁卫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就那么一闪,然后不见了。”
“你少来,是不是昨天在赌坊输急了看什么都像银子?”
“不是,我……”
“皇上让我们守着这,不让放任何人、猫、狗、鸟雀进去,若是真有鬼,你还当你是捉鬼的法师不成?”
“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有咱们在这,阳气甚重,就算有鬼只要见了这阵势也魂飞魄散了。你就安静点,万一惊了里面那位可就有苦头吃了……”
“你说皇上怎么会……”
“咳咳。”
那侍卫自知不好议论皇上,只得闭嘴。
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却只闻夜虫嘤咛,寂静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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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内,夜光如绡。
正房地上一只不大的香木浴桶内,苏锦翎枕着几方搭在桶沿上的绢布手巾,斜斜的倚在其中。
身边不许置人,所以才没有给她预备大的浴桶,怕她滑进桶中呛水遇险。
此刻,她纤眉微蹙,双眸紧闭,似在沉睡。
如果有烛光,会发现初时鲜艳的唇色已经淡了,却不是因为药力消减,而是冷水浸泡,寒气入体。
果真是要伤身的。
水声轻响,一只手臂环在她肩后,另一只探向腿弯,无需用力,便将她从桶中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指稳稳搭在她的腕上,凝神片刻,随后自衣襟内取出一指高的小瓶,倒了两粒丸药,后停了停,放回一粒,方将药丸送入她口中,又点了穴位令她在昏睡中吞下。
她的身子因为在水中浸泡多时,以致寒气萦绕,乍一碰去冰冰凉。而且服用了解药,内里热力正在消散,于是寒气入侵。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蜷起了身子。
宇文玄逸皱了皱眉。
按理,泡在冷水中也不失为解除香魂散的法子,但总归太伤身,尤其是她身子本就虚弱,极易落下病根。就连方才的解药,按照她现在的状况,本应服用两粒,可是药性过于生猛,怕她扛不住,方去了一粒,剩下的药力就要靠自身慢慢驱除了,只好在如此避免伤及根本。
香魂散,西域奇药,可令人昏,可令人燥,可令人癫,可令人狂。服用后,人隐藏的本性就易败露,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将此物弄进宫来又借某些渠道暗送进紫祥宫的原因。
此物久用成瘾,因为香魂散所制出的幻境令人流连忘返。
太子的确愈发昏聩,皇上亦有所耳闻,正在隐忍不发,他只等着太子再做出些离经叛道之事让皇上忍无可忍,到时……
即便皇上依旧可以容忍他的胡作非为,而因为长期服用香魂散,所需剂量会随着身体的适应不断加大,一旦停药,便是癫狂,而继续服用,终会让人骨软筋麻,神昏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