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会给她什么?现在还未可知,而依他对宇文玄苍的了解,这其中难保不暗藏变数,她那般简单,会应变自如吗?
然而只要是她的选择,他都会支持,亦默默守候,或许到最后她会……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于是便安然的享受这个难得的下午。
枝叶筛下光影,明明暗暗的在她湖绿暗花的衣衫上浮动。这份安然与恬淡愈发像个梦,只要略动一动便会醒来。所以将一切放轻,动作,语声,笑意,包括淡远绵长的心思。
“锦翎姑娘好生歇息,本王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他竟是敛衽为礼,顿时惹得宇文玄铮挑了挑眉毛。
宇文婉儿此番也彬彬有礼的福了福身:“婉儿告辞,明日再来看望姐姐。”
宇文玄铮眼皮跳了跳。
我就说嘛,你们父女俩原来打的是一个主意,什么“不必急于一时”?分明就是想天天聚于一堂。宇文玄桓沉稳淡定,以不变应万变之策果真不同寻常。在元宵节时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劲,还以为自己多心,没想到……不过有小爷在,你是打错了算盘!
于是朗然一笑,倒代苏锦翎送了客:“三皇兄好走。”
宇文玄桓又望了苏锦翎一眼,唇角微勾,领着女儿缓步出门。
夕阳下,铺于地上的修长身影缓缓移动,时不时的因了宇文婉儿的调皮而微侧了头睇她一眼。
这是一幕很恬淡的画面,然而谁也不知道那隐于敞袖内的指间正拈着一片绿叶……自苏锦翎发间取下的青鸾叶。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令她惊慌若此,整个下午时有失神?
青鸾树共有三株,皆在翠华院……
————————————————————
见那父女二人终于彻底远去,宇文玄铮暗自得意,正想同苏锦翎说两句话,回头却对上宇文玄徵的严肃……那模样竟似一脸了然。他当即竖起眉毛,以示威胁。
宇文玄徵一声轻哼,擎着那宝贝伞就蹦到一边去了。
他大手一扫,便将桌上铺散的彩纸笼做一叠放在桌边,认真的看了看她的两个黑眼圈:“你好好休息,三哥不也说不急于一时吗?还有你说的那个可以看到远方的东西也先放一放……”
这工夫,早前被苏锦翎遣去内务府的宫女回来了,将手中的皮毛棉花等物交与苏锦翎过目。
“你这是……”
宇文玄铮分外讶异,这天越来越热弄这些个毛烘烘的物件做什么?难道是未雨绸缪?
然而见苏锦翎打了个呵欠,便没有再追问,只命那小宫女服侍她进殿休息。
待那身影消失,便拿了桌边的那叠彩纸收进袖袋中。
宇文玄徵又蹦了过来,调皮看他,未及他出招就冲他吐了吐舌头,人跑远了声音却传过来:“唉,明天又要多一对熊猫眼了……”
熊猫眼?
宇文玄铮想了半天才琢磨明白,正待修理那多事的小家伙,可宇文玄徵早跑没影了。
对着那红棱长窗出了会神,引得一旁关注的小宫女偷笑。
他恨恨的扫了一眼,登时将人吓得跪到地上。
他亦不理,大步离开。
想着明日将一大捧纸鹤奉到苏锦翎面前时她的惊喜,想着文定王诡计落空时的故作镇定,嘴巴忍不住一咧再咧。
宇文玄桓……哼哼……
宇文玄桓……宇文玄桓?!
他止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云白的身影悠然的自面前飘过。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
宇文玄桓自然也看到了他,亦明白他的不可置信与疑虑重重,唇角依旧勾着浅淡笑意,自他面前悠然飘过。
他去了翠华院,于一块大青石旁边的罗汉松树干上看到一抹新痕,极浅极淡的痕迹……利器所伤,而且是种极少见的利器。
现在,那隐于敞袖内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松树的清香,那种粗糙而略带痛意的触感仿佛是她洒落在他心头的惊慌……
————————————————————
宇文玄铮站定脚步,直看着文定王果真是往出宫的方向去了,而后又不放心的转回到璟瑄殿查看,结果惹得众人惊奇。
他皱眉瞪眼的想了半天,亦猜不出此中奥妙,而但凡遇到弄不明白的事,他第一个能想到的便是他聪明睿智的六哥。于是在是去请教六哥探究宇文玄桓的古怪还是回长信宫召集人马折叠纸鹤以将宇文玄桓的叵测居心掐死在摇篮中之间摇摆不休。
竟是都与文定王有关,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清心寡欲的王爷今天竟是大大的不同寻常呢。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终于拔步往长信宫飞奔。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长信宫门口出现这样精彩的一幕……
小宁子狂奔在前,小明子和小番子狂奔在后,而在他们更前方的则是骑着一匹火焰宝驹的宇文玄铮在策马狂奔,红与红的跃动在夕阳如血中勾画出冶丽的极致,却也给身后的人留下无限的惊心动魄。
“殿下……殿下……”
除非紧急要事,天栾城内不许纵马,若是被皇上知道……
然而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唤注定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飞速化成一个殷红的小点消失在甬路尽头。
————————————————————
第二日,宇文玄铮再次出现在璟瑄殿,带来了一大篮折好的纸鹤和幸运星,骄傲的往桌上一放。
“不用数了,保证超额完成!”又冲着宇文玄徵挤挤眼:“没有熊猫眼哦……”
宇文玄徵不屑的撇撇嘴,却忽然“诶”了一声:“八皇兄怎么不落座啊?”
宇文玄铮面色微有尴尬,嘴唇一动,挤出两个字:“不累!”
“这不是累不累的事,八皇兄来璟瑄殿探望皇弟,皇弟若是只让八皇兄站着,岂不是对八皇兄不敬?孔子云……”
“闭嘴!”宇文玄铮低喝。
苏锦翎只觉二人今日甚是奇怪,好像是有什么心照不宣之事,却是单单瞒着她。
宇文玄徵冲她挤挤眼,绕到宇文玄铮身后,忽然惊道:“八皇兄今天的屁股怎么这么大啊?怪不得不肯坐,原来是嫌皇弟这里的椅子太小。来人,给八殿下上大椅子!”
宇文玄铮正待发怒,冷不防被他拍了下宝贵的臀部,当即惨叫出声。
苏锦翎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立在桌子对面的她只见宇文玄铮脸色大变,突兀的额头骤然布满冷汗:“殿下怎么了?”
“宇文玄徵,你给我等着!”宇文玄铮恨恨道,又冲苏锦翎费力一笑:“没事。”
宇文玄徵得意洋洋……终于报了许久以来被他欺压之仇,然后蹦到苏锦翎身边,示意她弯下身子说悄悄话。
宇文玄铮一见要暴露天机,立即要抓过他来,怎奈屁股伤重,以往的敏捷竟是使不上半分。
绕桌而避之际,苏锦翎终于从宇文玄徵断续的惊笑声中得知宇文玄铮昨天离了璟瑄殿后忽然抽疯,纵马自天栾城狂奔而出,被皇上得知,派人从清宁王府捉了回来,令其于禁足一月与杖责五十中自选一样,宇文玄铮选了后者,于是……
她倒不知究竟有何事能令宇文玄铮公然违背宫规而被重责,只是纳闷这个八殿下怎么总做出这么些出人意料之举?
虽然涂了上好的疗伤至宝冰雪优昙,然而这五十大板不是开玩笑的,经过刚刚这么剧烈的运动……屁股上的伤口好像开裂了。
他立即咬牙吸气,不敢稍动。
痛是次要的,关键是在她面前失了面子……他是一心要在她心中树立光辉灿烂的英雄形象的,英雄还有挨打的吗?还有被打得这般惨的吗?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禁足。可他这性子就受不了被束缚,而更重要的是谁知道这一个月里会发生什么?文定王……他怎么越想越觉得宇文玄桓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打就打吧,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总挨打,已是锻炼出一副铁骨,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养两天就好了。
其实为了避免丢失脸面,他是应该卧床休息的,可关键是……他得过来看着点,据他推算,文定王今天一准还来。
唉,六哥也不知怎么了,昨天向他汇报宇文玄桓的怪异,他却只是淡淡一笑,一言不发,结果下一刻自己就被父皇的侍卫队给抓了回来,这真是……
看来只好亲自出马了,他就不信了……再说,他于重伤之际还带领长信宫的人折叠纸鹤和星星,这是多么悲重的壮举?
于是今天还算蛮有风度的来了,亦不肯用人搀扶,就是速度慢了点,不似以往的风风火火,然而不更添了稳重之气吗?坏就坏在宇文玄徵身上……这小子,大病一场后倒长了本事了,竟敢拆小爷的台,你等小爷伤愈的……
“嘶……”
心急之下,再次触动伤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苏锦翎急忙扶住他,却不敢让他坐下,嗔怪的瞧了宇文玄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