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恪商议已毕,权万纪下手很快,不几天,十几道奏章就被送到了太宗的手中。太宗一份一份地翻阅着,面露烦躁之色,最后终于忍不住使劲将一堆奏折通通掀翻在地,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动机,也看出了背后是谁指使。
一个阵亡了的左屯卫中郎将,哪里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把太子从东宫里拱出去呀!这件事着实让太宗心烦意乱,他暗自骂道,太极殿里的这把椅子到底有什么好处,竟然让人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当年建成怕他碍着自己坐上这把椅子,不停地使绊子、放冷箭,甚至往酒里下毒,到最后竟赤膊上阵要埋伏下刀斧手杀他,逼着他发动了玄武之变,一代人过去了,下一代人怎么又走上了这老路呢?
一阵风把窗户吹得乱响,也让太宗的心情更加焦躁不宁,如果把太仓这件事儿的真相挑出来,最坏的情况,李承乾就有可能成为本朝第二位被废的太子。可是大唐才开创几年啊!太宗想到这一点,心里的不安转成了难过,他伸手去取桌上的一道奏折,可手指在不住地发抖,怎么也拿不起来。
这时王德匆匆进来递上几张呈文:“圣上,绥州、并州发来的边报。”
太宗接过来翻着看了看,呈文上说,月初绥州,并州附近各出现颉利的十万人马,营盘扎了三天,又突然撤走了。
太宗的思绪从太仓的事儿上被牵到北方的军情上来,他暗自想道,颉利这么兴师动众的,是要干什么?他走到一张地图前仔细查看,突然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月初是粮草该到绥州、并州的时候,左屯卫军的哗变也是因为粮草,难道这里面竟然藏着什么玄机?”
此事如今还只是太宗的猜测,却不能对任何人讲,因为这里面毕竟要涉及到他的几个儿子,一旦处理不好,那朝中可又要引起一阵动荡了。
思前想后,怎么都想不出其中的联系,太宗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他能想到其中的奥妙吧!?
主意已定,太宗立刻吩咐人摆驾,因为要微服出访,太宗的身边只带了马宣良,坐上一顶小轿,便出了宫。
出了明德门,轿子直接朝着长安西市行去,一直到了杜府门前方才停下,太宗刚挑开轿帘,就喊到前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太宗眼前人影一闪,发现竟然是安康公主跑进了府门。
太宗喊了一声:“安康!”
没有人应声,太宗笑着嗔骂道:“这疯丫头,这一向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这段日子,安康几乎天天偷着溜出宫去跟杜睿学习音律,一气儿学会了十几首后世曲子。杜睿前世虽然喜好音律,但也会的不多,如今教给安康的是一首叫《笑傲江湖》的后世名曲,谁知这首曲子,那位古怪精灵的公主居然怎么也学不会。
杜睿诧异的问道:“殿下天资聪颖,前面十几首曲子你一学就会,为什么这曲《笑傲江湖》学了三天还学不会呢?”
安康调皮的一笑,回答说:“啊,因为这首《笑傲江湖》难呗!”
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暗自嗔道,你真是好笨,要是学会了,我还怎么来找你呀。
听着院子里的箫声一天一天的响起,连老实木讷的杜贵都看出了什么,他笑着对杜仲道:“爹,这公主殿下该不是看上咱家少爷了吧?”
杜仲闻言瞪了杜贵一眼,斥道:“闭住你的嘴,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人家是谁,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公主!天子的掌上明珠!”
杜贵不解地道:“老爷,您不是常说少爷之所以被从莱国公府发遣出来,就是因为没有靠山吗?要是能把公主娶回来,咱不光有了靠山,靠山还不小嘞,这有什么不好的?”
杜仲摇着头说道:“你懂什么?这公主可是那么好娶的?自古嫁娶得门当户对,小少爷虽说是先莱国公的公子,但如今毕竟不过是一介白身,硬要去攀帝王之家,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圣上的闺女天天往这儿跑,谁知是祸是福!”
嗯哼!
太宗咳嗽了一声,杜仲和杜贵被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杜仲是见过太宗皇帝的,怔了一下,慌忙拜倒在地。
太宗一挥手,止住了他们的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马宣良的搀扶下,径自走到了书房的窗前,就听到里面安康叹着气道:“唉,我真笨,还是弹不下来。”
太宗哪里还能看不出安康的小心思,不禁一阵暗笑,将书房的门推开,道:“你这丫头,那里是脑子笨,分明就是心笨!”
书房中正对面而坐的两人一惊,见是太宗到了,慌忙下拜:“草民(安康)参见圣上(父皇)!”
“起来吧!”
太宗随口应了一声,便在马宣良的搀扶下,走到了胡床前坐下,原来杜睿不习惯跪坐,书房里除了胡椅之外,还准备了胡床就是为了给杜睿读书累了的时候休息用的。
太宗看着侍立在一旁,面色嫣红,有些紧张的安康,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质问道:“安康!你怎么也在这里!?”
安康闻言,顿时一阵踌躇,她虽然贵为帝女,性子天真烂漫,但毕竟是女孩子家,脸皮薄,此时哪还张得开嘴,只能喏喏说了一句:“女儿是来找杜睿学习音律的,父皇不是一直教导女儿要~~~~~要~~~~~”
“要什么?”太宗也不忍心责备安康,自家女儿怀着怎样的小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好了!今日便不要学了,你先回宫去吧!”
安康如蒙大赦,转身便要逃。
“等等!”太宗发了一声令,接着又换了一副慈爱的表情,道,“下次出宫记得带上侍卫!”
安康闻言,放下了悬着的心,俏生生的应道:“遵旨!”
安康公主走后,太宗又让马宣良也出去,到书房门口守着,看着杜睿,心中也不知做何感想,沉声道:“杜睿!还识得朕吗?”
杜睿垂首道:“那日草民不知是圣上驾前,多有冒犯,请圣上恕罪!”
太宗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知者不为罪,说起来,朕还要好好的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即使出手的话,太子可就真的把天都捅破了!不过既便如此,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了,私卖军粮,以致哗变,这个罪过可不轻啊!”
杜睿忙道:“太子仁孝宽厚,纵然是偶有小过,也都是出于对圣上的孝心,天底下又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因为子女的孝心而怪罪的呢!”
太宗闻言一笑,道:“嗬!你倒还教训起朕来了!”
杜睿道:“草民不敢!圣上乃英明之主,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是啊!朕知道轻重缓急,也知道太子是因为对朕的孝心,才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太宗说着,叹息一声道,“可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却还不如你一个少年见识多,分不清轻重缓急,要逼着朕做取舍呢!”
杜睿闻言,顿时一惊,他此前已经猜到了,这件事一旦事泄,肯定会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攻击李承乾,但是却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太宗沉吟了片刻,道:“杜睿!”
“草民在!”
“你是个聪明人,朕这次来是想要让你帮着朕分析一下!”如果不是心中的疑惑涉及到皇子,实在是不方便对朝臣们明言的话,太宗也不会跑来找一个十岁的少年拿主意,想着太宗便将突厥调兵的事,说了出来。
杜睿越听越是心惊,原本以为不过是有人在旁挑拨,再加上李承乾立功心切,才导致的事端,现在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结合到一起再去看,杜睿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这里面隐藏着的东西,更是触目惊心。
“圣上!请恕草民妄言!”
“朕恕你无罪,说吧!”
“草民想,这次太子盗卖军粮与突厥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草民大胆的猜测一下,这件事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大大的阴谋,突厥临边,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我朝中政局即将发生动荡,或许是他们知道了左屯卫军哗变的事情,而导致这场哗变,是因为兵士们吃了发霉的米,死了人,而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工部侍郎江白,胁从是左屯卫军主帅吴庆,此前鼓动太子卖粮的也是这个江白,那么~~~~~~~”
太宗闻言大惊,没等杜睿把话说完,便道:“你是说,江白是借着太子想给朕修翠微宫,故意鼓动太子卖军粮,然后又使人掘开了龙王庙的堤坝,致使无粮填补太仓,然后又出主意从左屯卫军调粮,和吴庆勾结好了,让将士们吃霉米,最终导致哗变,可是吴庆明明是被左屯卫军的人杀了的!?”
杜睿道:“或许这才是最为险恶之处,草民大胆揣测,那个吴庆很有可能就是整个阴谋当中的死士,依大唐军律,擅杀主帅者可是要斩头的,吴庆很有可能就是拼着自己一死,将整个左屯卫军逼上绝路。”
绕是太宗,闻听此言,也不禁冷汗涔涔,要是真的像杜睿说的那样,这些日子大唐岂不是每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兵乱于内,突厥于外,这两下齐攻,大唐的江山不乱套才怪呢!
杜睿见太宗不说话,为了救李承乾,他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大声道:“圣上,事情原委如何,只要审讯江白便一切都清楚了!”
太宗也知道杜睿的分析很有道理,沉吟片刻,道:“如真像你说得那般,该如何应对满朝的谏官!”
杜睿回道:“恩赏吴庆!”
“恩赏吴庆!”太宗只是一愣,便明白了杜睿的意思,“对啊!只有恩赏吴庆,才能逼着那些谏官们都站在朕的这一边,那样的话太子盗卖军粮的事情,便不会再有人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