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过后,再无声音传来,然而身体里的生命气机却是依旧源源不绝,更胜过苍神木千万倍不止。
四道神君本源具象化形成的烈日再不像先前那样无法抵挡,那毕竟是失去神君自我的力量之源,就像一匹丧失神智只懂得靠本能进攻的暴烈神兽,而阿梨留下的,却是带有她完整神念的力量核心!
看着身旁另一个将大部分灼热日光都挡下来的女子同样是满脸无怨笑意,犹如得到大解脱一般盈盈不语。
颜子虚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世间最笨也是最自大的男人,居然大言不惭要同时收纳四道神君本源。
“原来我的运气,都不过是身边的人替我做出的牺牲!”
他喃喃自语,从微不可见的诸法落谢种中显出本尊身形来,看着舍脂苦笑不已。
“傻子,是我们心甘情愿给你的,你要是不收下,岂不是更枉费我和阿梨一片苦心,还有苏摩凌御舍弃性命的托付?”
“原来你们早就有所安排,这一切都是要成全我?”
四道狂暴无匹的神君本源已经在舍脂的背后灼烧出缕缕白雾,更是将她纤秀身形镀上了一层耀目银边。
舍脂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眼中依旧是灵气充溢,她笑着摇头,手中托起一片淡淡流光,其中景象流转,就好像封藏了一段过往岁月般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这就是你某一世曾经和我还有阿梨的绻缱过往,你在那一世离开我们时将它尽数忘却,如今终于到了想起的时候,不要为此而歉疚,这是你应得的……”
神衣覆体,艳丽不可逼视的舍脂眉心处一颗水晶般的贴饰闪动毫光,将她手中那片如薄雾轻云一般的流光吸入其中,随即只见她将身子一转,如先前阿梨所做的一般,径直投入颜子虚的身体。
一片深情如海的记忆顿时将颜子虚尽数淹没,与之相比,舍脂舍弃的神君本源带来的强大感觉根本不重要了。
颜子虚识海中本是摇摇欲坠勉强保持的身体终于开始坚实稳固,不再像风中残烛,浪里飘萍。
无数过往的话语来回激荡,如晨钟暮鼓般响彻整个识海。
“帝禹,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傻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终究逃不过一死,死了就得分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那你下辈子会爱上其他女子吧?”
“傻瓜,这一世我绝不会爱上别人,只有你们俩姐妹!”
“讨厌,不准说我和女英是傻瓜,你要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好,那我们就一起做永生不死的爱人吧!这样我们不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姐姐不要信他,他就知道修行修行,满脑子都是世上那些凡人的幸福,才不会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到末世的尽头呢。”
“小傻瓜,要是我这辈子不能带你们一起永生,那就罚我下辈子再记不起今生的幸福,直到末世来临才能和你们重聚,好不好?”
“你!你就是想下辈子去喜欢别的女人,才故意这样诅咒自己,明知道你已经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随便说句话都会成真!”
“哈哈……”
“帝舜,你真的爱我和女英吗?”
“嗯!”
……
……
当这些话宛如在空荡的宇宙星辰间游荡了无数个纪元的孤独流星,重新回归心田时,颜子虚才发现自己脸颊上有些湿,那是即便神君本源所化的烈日也无法灼干的印记。
他伸手一摸,一颗晶莹如钻的泪珠在指尖赫然可见。
青丝,情丝,
智生,舍脂。
原来你们两姐妹一直都记得,而真正忘了的傻瓜,只是我,只是我一个啊。那桃花诀,原来不过是你们想让我回忆起从前的一个哀怨眼神罢了。
结发之缘,结发,还有什么比这几个字更明显呢?
颜子虚想起在荒岛深潭飞瀑之上的那一次邂逅,心底满是自责,不禁哀叹。
比生离死别更残忍的,是你来到我面前,我却已经不记得你……
想到这,颜子虚低下头,复又昂首,看着无尽远处那四枚神君本源所化的烈日,喃喃说了两个字。
“傻瓜。”
接着他抬起手,朝四枚本源遥遥一招。
……
……
日月神王的清水断崖不像羽仙城、绝玉城这样的大型修者聚集地那般繁华,相比起来更像是隐于山水间的修行宗门,闲人免入。然而其四周大大小小数十个堪比羽仙城的修行者城市却能很好说明问题,神王居处不是区区神侯能比的。
日月神王修行处并不是什么灵气充沛的天地灵脉,天神界本就已经处处元气浓郁,何况到了神王境界,想要更上层楼就不仅仅是吸纳元气这么简单的吐纳活计了,那是需要打造自身世界法则,使其更为稳固需要万千年细致水磨功夫才能积累而成。
日月神王这些日子心头不知为何极其不安,从前不久各处传来十七神君在天神界各处显现真身神迹的传言不断传来看,他几乎已经能肯定自己的心头躁动不安一定和这个脱不了干系,这种心血来潮的危机感应让他从自身小千世界的修炼中脱离出来,终日掐指推算,可怎么也只是得到一片混沌未明的结果。
这让日月神王更发不安,然而不管他怎么和自己归附的空碧神君联系,都是一无所得,这让他双眉蹙得更紧了。
他唯一能算出个大概的就是自己这个劫数根本逃无可逃,甚至可以说越逃越没躲不开,只有在清水断崖里,才有可能找到一丝破解的机会。
随手拂去掌心里十六根元气算筹,他朝身边一名已然是虚神境界,名叫殷洪用的嫡传弟子问道,“周边属地有没有异样消息传来?”
殷洪用默默摇头,说道,“只是东边三十里那座白马城里最近听说出了个穿白衣的男人,很是无赖狡诈,喜欢抓人痛脚无事生非。”
“什么修为?”日月神王懒得问太多,对于这些事他向来只抓最关键的点,在天神界,修为境界高低的确有时候能说明一切。
殷洪用说道,“不过是夺天八九重的样子,可是听说动起手来极为老道狠辣,不像是埋头追求境界的那种修行者。”
“查查来历,看有没有背后指使,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
日月神王很快下了决定,对于夺天境的小虾米,的确不值得他操太多心。
殷洪用喏了一声退下去了,可是不久他又匆匆反转,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急急忙忙呈到日月神王面前。
“是什么?”日月有些疑惑,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封书信。
殷洪用说,“弟子刚出门就看到山门牌楼下这封信浮在半空中,寻常弟子都无法靠近,我才上前取了,似乎需要夺天九重以上的修为才能拿得下来。”
日月神王冷哼了一声,“什么人赶着来玩这些三脚猫把戏。”
他随手拆开信纸,纸上除了八个字再无其他。
“日月当空,碧落黄泉。”
日月喃喃念出这两句话,想了一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师尊可看出什么端倪?要不要弟子提前做些准备?”那殷洪用是个机灵人,见日月神王表情凝重,也知道山门留贴的惯常意味,马上出言建议。
日月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你去吧。”
等待殷洪用唯唯诺诺退出去,日月神王这才重新打量了一遍手中信纸,自言自语道,“把我和空碧神君的尊号都写进去,还加上黄泉神王那个短命鬼,哼哼,看来是那个来抢天帝秘藏的家伙啊,终于到我这来了。”
说完这句,他抬起头朝着殿中暗处说了一句,“这位朋友已经来了多时,想听的都听到了却还不肯走,那就不妨出来见上一面吧!”
殿中响起一阵沉闷笑声,像是从某处密闭的屋子里传出来的一般,一个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走了四五步,却好像嫌殿外斜斜投射进来的阳光太过刺眼,脚恰好停在光暗交接处,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不过借着光,日月神王已经能看清大概。
那人一身重甲加身,漆黑如墨的甲胄上偏夹杂着点点黯淡金光,日月神王看到这身甲胄,不禁想起某个传闻,不由得眼皮一动。
再看时,黑暗中那张若隐若现的脸,竟是一张厚重如乌金的面具。
笑声正是从那面具中传出来,难怪沉闷瓮然。
“日月道兄果然够沉稳,居然坦然将密信中内容念给我听,莫非是算准了我不是投信之人,有事相商?”
日月冷然一笑,说道,“身上能披源质神铠的人,整个天神界,不,三千诸世也就一个人才能有这种神君都没有的大手笔,你修罗神侯的身份还用得着我来猜?”
说到这日月神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眉头紧锁,盯着那面具人再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不对!你的境界……难道也已经是神王?!”
面具人嘿嘿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请自来,我当然不能太过违反主客之道,日月道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整个天神界都已经知道你归附了公正神君,而我是空碧神君麾下,你闯入来清水断崖,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有所精进?”
日月神王心头的警惕感顿生,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旁本就已经值得他生出敌意,如今看出对方果然已经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境界,话里不快之意更是明显,似乎不愿和修罗神王再玩嘴上游戏。
修罗神王再笑,清咳了一声,说道,“我专程前来,好心将秘辛相告,道兄就不能放下敌意,让我把话好好说完?”
停了下他又说,“例如,某个觊觎你苦苦守护的天帝秘藏的人要是真的来了,或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