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字大章,免费送九百字正文-
“许乐?好名字,许他一生平安喜乐,乌侯拳拳之心啊。”颜子虚最后一句话说得冷笑连连,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经到了殿外十丈处,再一晃,旋即不见。
殿里众人都松了口气,起先还不觉得,到了后来谈及天魔和望千寻时,都不禁感到殿里空气瞬间降到冰点,颜子虚虽然笑得呵呵不止,却每声笑都仿佛带着冰渣雪粒,许白熊一生勇武,心底也不禁对这个文弱书生般的年轻男人生出几分戒心。
颜子虚点明了他的修为绝不会是无矩巅峰这么简单,可许白熊却很清楚自己修习的这门禁断武道能强行压抑修为,压抑得越久,爆发的那一瞬间跨越的进度就越大,莫非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秘密?
许白熊大半生都是以豪勇无脑的形象示人,如今被轻巧的点破,虽然颜子虚有可能是无心算有心,但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破底牌,许白熊心里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他看不惯赵谦阴冷心理,明明有取代望劫之位的野心,明眼人一看便知,却还要自欺欺人装作好像大家都没看穿他,也就是夏家那个小姑娘天真纯善信了他,居然还拜他做了义父,连自己家里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呆子儿子都说赵谦口蜜腹剑伪善到家,按理说今天议事殿的矛头颜子虚应该是对准望劫和赵谦才是,没想到自己不过借当年指腹为婚之事力主西征,就被望劫顺势把自己带了出来摆在前面做了挡箭牌。
自己这位大哥,还真是心机不输当年啊。
许白熊心里暗中转了无数念头,脸上却还是摆出那副被颜子虚气得半死却毫无办法的样子,连颜子虚索要自家儿子姓名,也不得不老老实实报了出来,实在是有够窝火。
他借着这股做戏的怒气,一把捏碎了座椅的扶手,站起身来也不理望劫等人,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十足的无脑火爆脾气。
不过心里却直叹,但愿西征之事能妥,不然在那位大人底下蜷缩了这么多年,寸功未建不说,还没半点机会爆发出绝武禁断法的真正威力,以至于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无矩巅峰的修为,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不找个机会大战拳脚,真的会要窝囊得爆掉。先前自动请缨羽仙城,就是希望能找到足以匹敌的对手爆开绝武禁断,一举破境,谁料到竟然是三方结盟一起和稀泥的局面,许白熊人算不如天算,这才私下求见望劫,再次心甘情愿做了回出头鸟和挡箭牌。
几番思量下来,许白熊上马回了乌侯府,头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家那个半军师的书呆子儿子,没想到侍女小梅子第一句话就是回老爷,少爷出去买书去了,直把许白熊气得个半死。
老子要西征,儿子第一个去买书,自幼混迹市井江湖的许白熊虽然不信这些,却总觉得晦气,转头便对小梅子说,去把以前赢我钱最狠最不留情面的那几个杀猪货给我请来府里。
小梅子和少爷一个德行,根本不怕家里这位看似凶神恶煞其实内心完全相反的老爷,笑嘻嘻的问,老爷又要送钱给人花?
许白熊恶狠狠的瞪了小侍女一眼,吼道,送钱,我要打得他们把下辈子的债都一次还给我。
小梅子一吐舌头,滋溜的跑了,心想少爷不在,老爷发火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
颜子虚出了内城,在长天街人流中怔怔呆了半天,这才把刚才那些事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千寻啊,你躲那许乐就躲吧,干嘛要躲到铁木城那么远,就算我不怕吐飞个小半天能到,难不成就像某个西游故事里妖怪掳公主之类的桥段,按下云头卷了你就跑?”
他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此时又不想憋着这口气去书院找左慈指鼻子质问他为何隐瞒军情不报,只得三步变作四步,摇摇晃晃叹着气,低着头随人流在街上晃荡,走几步就叹口气,活像个寻着佳句推敲三年,胡子都揪断一把的苦憋诗人。
颜子虚晃了一段路,叹了几十声,忽然间眼角余光察觉对面走来一人,差点要撞上之际,颜子虚顺势朝旁边一闪,打算让了过去,谁料到对方也是朝同一个方向闪了一步,颜子虚无奈之下又朝另一侧平移了两步,对方映入眼帘的那两只脚好死不死的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动了,再次将他的去路挡住。
颜子虚大为光火,抬起头来刚要开口骂人,谁知一看就呆住了。
对面挡住去路的那人捧了半人高一叠书籍,就像玩杂耍的一般挡在胸前,连头带脸尽数遮住了,根本看不到真面目。
看不到也就算了,颜子虚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人抱着几十本书把前路挡了个严丝合缝,没跌个狗吃屎就算不错的,居然能两次让开自己,莫非他的眼睛长在肚脐眼上?
颜子虚心里嘀咕着,就瞅见对方从那叠书山后弹出半张脸来,慌慌张张的打量着,刚好和颜子虚的目光两两对上。
“对不住对不住啊,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怪我怪我。”
自己还没发飙呢,那人倒像是狠狠踩了自己一脚似的面红耳赤,连声不迭的道歉。
颜子虚忍俊不禁的说道,“呵呵,奇了怪了,你是准备踩我呢还是撞我,连道歉的话都先说出来了。我要是不站着让你踩一脚或撞一下,还真有些对不住你。”
那年轻人脸更红了,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支支吾吾的颜子虚也听不清楚,就在这尴尬当下,那叠比颜子虚还高了两个头的书山再也把持不住,哗啦一声倒了下来。
颜子虚疾退了两步,才没被砸到,再看时,最顶上那两本书足有砖头那么厚,寻常人砸中了,不起个大包也得晕上半天。
一本书背面朝下看不清楚,另一本落在他脚尖前面却刚好露出封面,上面写了“凡凡咏春书”五个字。
那年轻人这下更是一张干净俊秀的脸红得像洞房花烛夜的小娘子,嘴巴大张着,完全不知道该说怎样的道歉话才好了。
颜子虚却没看到,只是好奇的捡起那本《凡凡咏春书》,刚要翻开看,就听到耳边大喊一声,“不要!”
这一声吼将路上几丈内的行人吓得够呛,半晌才回过神来朝两人指指点点,纷纷投来看神经病的眼光。
颜子虚虽然没被声音吓着,一抬头却被年轻人的样子吓住了。看他一副紧张到冒汗,手足无措在衣襟上乱搓的样子,颜子虚停下手来,只是将右手掌心覆在封面上,笑问了一句。
“怎么?你书里有狗,会咬人?!”
年轻人这才吞了口唾沫,讷讷说道,“书里只有黄金美人,哪里会有狗,只是小弟觉得兄台随意翻动他人物件,是不是不太好啊。”
颜子虚越来越觉得这年轻人好玩,虽说古怪,却也有趣,于是他不理对方,故意将手中封面掀开半截,只听到那年轻人又是一声哀求,就像临街被小混混逼在墙角欺辱的纯良少女似的,这声不要啊嚷得那个哀婉凄怨。
颜子虚无语的看着他,好奇心更重了,看了手中厚书一眼,将书名念了出来,“凡凡咏春书?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紧张啊,咏春是什么,拳法吗?“
年轻人先是摇头,旋即死命点头。
颜子虚瞧他不怕脖子甩断的样子,露出无趣的表情,“是拳法什么的就没劲了,还你好了。”
年轻人顿时两眼放光,手上拾起的几本书也不顾了,马上伸出手来做讨要状。
谁知颜子虚趁他放松之际,做了件让年轻人很久都摆脱不了内心阴影的无耻事。
他猛地翻开书,双眉朝年轻人一挑,旋即垂下眼看去。
“切,我以为是什么旷世秘籍呢,还拳法,这种档次的春图很一般的好不好?”
丢出一声不屑的讥笑,颜子虚再抬头时,只见那年轻人神情复杂之极,眼光中糅杂了忿恨、丢脸、不甘以及难以置信,总之就差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了。
看着年轻人欲哭无泪的伤心模样,颜子虚顿时觉得有些不忍,走进两步将书小心的放在对方手里,低声清咳了两声,问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能这样,你不仅出尔反尔,还乱动我的东西,最关键的是,你居然这样藐视一代宗师曾凡凡的绝笔之作!”
连珠炮似的数落让颜子虚有些手忙脚乱,“曾凡凡?谁啊?”
“你!”年轻人大怒,“我要和你决斗!”
说出这句话之后,四周顿时寂静,所有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听到年轻人大吼出的这句话,都停滞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随即长天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喧闹。
不止颜子虚,好像谁都没有把年轻人这句话当真。
看着对方脸上红白之色,颜子虚挥挥手说道,“不是吧,兄弟,你为了这个就要和我决斗?看了一眼你买的书?”
这家伙不仅是古怪得可爱,简直就是怪胎中的战斗机啊!
颜子虚彻底下定决心,要把这场突发事件进行到底。
“好啊,决斗就决斗,这个我还真不怕,说吧,怎么决,怎么斗?最好有个彩头才刺激。”
一边说着,他从腰间拿起昔我天魔刃,拔出两寸来,欣赏了一下锋刃寒光,又铿然回鞘,笑吟吟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鄙夷的看了一眼颜子虚舞刀弄剑的样子,微讽道,“果然是不知书的武夫!”
“哎,兄弟,武夫无所谓,前面几个字就是在骂我不讲道理了,别以为我不懂知书达理这个词怎么写。”
既然被埋汰了,颜子虚索性就将武夫形象进行到底,撸起袖子做出要动手的架势,心念转动间,不经意之中断玄九色命轮眼里的一点赤红之色游走神魂,周身顿时有了几分狂躁姿态,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没想到这九色命轮还有这等妙用,以前倒没发现。
“谁和你比刀剑功夫,你既然随意翻动了我的书,还诋毁了曾凡凡的绝妙画工,我们就在这个上决个高下。你输了,就得收回刚才诋毁的话。”
年轻人这番话让颜子虚有些发愣,“就这样?”
“不然你还想怎样?”年轻人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输了,我自然向你道歉。”
颜子虚嗤笑了一声,“算了吧,你的道歉实在不值钱,刚才就不知道赠送了我多少句了。”
“你……”年轻人再度语塞,就在他寻思要是不是要阐述曾凡凡生平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少爷,你原来在这,怎么一次性买了这么多书啊?早知道小梅子陪你来搬啊。”
一个湖水绿衫子的小姑娘快步跑了过来,好奇的打量了颜子虚一眼,见地上摔了一地的书,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就去捡,还一边在口中念叨。
“少爷你还不回去,侯爷一回府就大发雷霆,尽说些要打得那些赢他钱的人下辈子都不敢欠债之类的狠话,小梅子又听不懂,也不敢劝,所以只能出来找少爷你了。哎,少爷,你干嘛把那本书抱得这么紧,我又不会抢你的,这么多我一个可搬不动,你不来帮忙?”
小姑娘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哪里猜得到年轻人怀里那本书的妙处,年轻人似乎也拿这个小侍女模样的丫头没辙,只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仍旧死死搂住那本凡凡咏春书不放,唯恐再发生先前偷看的意外。
颜子虚把这一切瞧在眼里,心里通明透亮:原来是个大户人家不经人事的懵懂少爷起了春心,借了买书名义偷偷出来研究一下异性身体结构……
年轻人看到颜子虚眼神中的恍然神色,猜到了七八分对方此刻的想法,那张清秀的脸再次不受控制的涨红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曾大师的生花妙笔,不是你想的那般低俗。”
颜子虚不置可否的瘪瘪嘴,说道,“我想什么自己知道,我还没说,你就自己挖坑跳进来了,佛祖说过,心中有屎,看世界处处都有屎。我看是你自己低俗了吧。”
年轻人一怔,似乎没想到颜子虚居然说出这样话糙理不糙的句子来,半晌后才不屑说道,“少来,佛祖才不会这么说。”
“我的佛祖又不是你的佛祖,我的佛祖在这呢。”颜子虚一指自己心窝。
那年轻人又是一愣,这下发呆的时间更久,直到颜子虚提醒他道,“喂,你的书有人整理好了,玩笑归玩笑,你既然不想和我比剑,这世上能和我比剑的估计也就孟罗那家伙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再见,书呆子。”
“慢着!”
年轻人如梦方醒的一把拉住了颜子虚,竟然蹙着眉毫不顾忌身后抱着两大摞书气喘吁吁的小侍女,痴痴傻傻的说道,“你不能走,能说出刚才那两句话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你我的决斗还没开始呢!”
颜子虚被他扯住衣袖,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那小侍女,“你家少爷啊?”
“嗯,我家少爷,我叫小梅子。”小姑娘买一送一,直接多回答了一个在她看来似乎很重要的问题。
颜子虚头大的挠挠太阳穴,“他是不是从小就知道读书读书读书?”
虽然有些不懂颜子虚为什么要连续说了三个读书,小姑娘仍旧自豪的大声答道,“是啊,少爷读书厉害得很,老爷讲过别说整个侯府,就连整个书院也找不出几个比少爷厉害的。”
年轻人依旧是若有所思的蹙着眉,拽着颜子虚埋头往某处走,而小侍女则一边气喘吁吁的抱书尾随,偏偏不顾喘的气息越来越粗,反而是越发兴奋的对答如流。
这副奇怪的场景被无数行人看到,都觉得有些好笑,可这主仆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反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似的,一前一后像押着颜子虚一般,穿街过巷径直朝城中某处走去。
颜子虚听及书院二字,顿时想起某个老话痨跟眼前这小姑娘还真有些相像,都是停不住的话匣子,不过再听到侯府二字,他顿时想到了另一个不敢置信的答案!
侯府的少爷?
谁都知道碧落城就一王二侯,温侯赵谦膝下无儿,只收了个义女夏夏;至于乌侯许白熊,自己却是先前才知道他有个和望千寻指腹为婚的儿子。
莫非?!
颜子虚神情复杂的回头反问道,“不要告诉我你家少爷是姓许名乐。”
清脆的答案响起,像秋日林间扑棱棱飞起的小鸟。
“就是啊,少爷姓许,名乐,字三多。”
依旧是多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