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究竟怎样才能带你走?”
颜子虚说这话的时候,脑中浮现出自己一脚踏在凳子上,伸出一根食指勾起眼前美妇下巴的情景,然而顾忌到身后神色各不同然而心思却一致对外的两名女子的感受,硬生生将这幅现世纨绔图撕去,说得正经无比。
美妇似乎看穿了颜子虚的小心思,扑哧笑出声来,笋尖般的纤指指向屋子四周墙壁,说道,“这里共有一百零三张画,可以说每张都有我,但每张画里的我面貌都不尽相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张才是真的我了。若是能挑出真的我,就算殿下赢了。”
一个赢字出口,颜子虚才明白这场旖旎的调情不过是表面的假相,揭开这层皮露出的还是一场干系到未来的比试。
“要是我挑错了,会怎样?”
“殿下带了两名美人儿来,就以她们的容貌做为输的代价,所以说您有三次机会。第三次错的话,”美妇刻意顿了顿,指尖移向在一旁拿着一块干涸砚台把玩的黑纱少女,“她就留下陪我吧。”
“彩衣虽然是幽魂,但秀雷已经是修成人身的仙阶剑灵,你就这么有把握夺取她的容貌?”颜子虚继续探底。
美妇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规则是这样,我只是唯一的传话者以及赢家的奖励。”
想到先前铜柱隐藏的那些阴损伎俩,颜子虚又问道,“我猜中了却故意算我错,或是这一百零三张画里根本没有一幅画里有你真正的面目,那又该怎么说?”
美妇站起身来,玉.臀轻摇绕着小小屋子走了一圈,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画卷一一看过后感叹道,“妾身也看过很多遍,至今不知道那张画里才是真我。如果殿下不信,可以亲自绘出您认为的面容。”
说着她一拂手,示意文房四宝具备,随时可以动手。
轮到颜子虚做出选择了。
比起先前面对千名军士,这一次的考验更让他痛苦。
隔了良久,他才平心静气的说了一句,“其实我真的很想让秀雷拆了这间屋子。”
说罢他一转身,开始一幅画接一幅画的慢慢看起来。
美妇见他做出了选择,抿嘴一笑,从书桌下拿出一套显然早已准备好的茶具,摆出五个茶杯竟然开始若无其事的烹起茶来。
茶香随着白雾慢慢升起,混合着空气中原本的墨香,糅杂成一股特殊的馨香,渐减将背手伫立在墙边画前的颜子虚笼罩,拖入一种如梦还真的奇特状态。
一百零三幅画,竟然每一幅里描绘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这些画描绘的都不是九州风物,基本上都是天魔界的地底风光,偶有地面景色也不外乎黄色沙漠和白色冰川。地底的风景用色却更为瑰丽大气,唯一少了的就是日月星辰,各种奇怪的植被和走兽飞禽在画里出现,当然还少不了每幅画的主人公——那名身材曼妙傲人的女子。
只是女子面貌甚至年纪都各不相同,或是侧身或是正面,然而没有一幅画中人能让他心里生出熟悉的感觉,有几幅的画中女子倒是看起来同秀雷有些相似,然而一旦颜子虚细看时,那种相似转眼即逝,仿佛只是美人之间的共同点,根本不能让他笃定的做出选择。
时间悄悄流逝,只到颜子虚看完全部的画,依旧是毫无所得,唯独一幅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在看完所有画轴之后她又重回到那副竖卷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幅月下美人图,左下角五个簪花小楷写得分明,然而不寻常的是这幅画中的女子却是以背示人,只能看到寥寥几笔勾出腰.臀部分的美好线条,女子面容根本没有描绘,反而是多了一名清秀瘦削男子,与女子相对而立,手执毛笔似乎要写着什么。
剩下的就是天际一弯钩月,嶙峋山石三两块,横斜松枝五六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颜子虚回过头来问道,“这算什么,连容貌都没画出来,我怎么选?”
美妇头也不抬的说道,“很简单,因为妾身的样子是在殿下心里,画不画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显是强词夺理的解释,但颜子虚却为之语塞,无论怎么回忆,如果不是引得一阵阵剧痛袭来,就是茫然一片,犹如云里看花,雾中寻人,只见绰绰身影。
无论是玄彩衣或是惜秀雷的容貌,都不是他能轻易放弃而去赌一把的,所以他颓然的回到桌前,喝了一杯早已冷却的清茶。
“看来殿下是完全忘记了妾身了。”
抱怨的声音响起,美妇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热流入肚,颜子虚嘻嘻笑道,“你说我忘了你,那我问你,你可记得我当年模样?”
他指着自己面上所覆的面具说道,“如果看到面具下这个我,你又可曾会认得我?”
美妇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这里所有画里我都是孤身一人,唯独一幅里有人相伴,就算不记得您当年模样,不认得您此时面容,又有何关系?妾身只当那名男子就是殿下了。”
听到这般说法,颜子虚不以为然的反驳道,“难道你说是就是啊?”
美妇脸上狐媚之色忽然尽数褪去,正色说道,“在我心里,当然是我说是就是了。”
见颜子虚一呆,正在细细咀嚼话里深意时,美妇忽的展颜,媚态重现,“妾身跟殿下说句玩笑话,不过是让您放松心情好做选择,殿下可别当真了。”
颜子虚想起玄彩衣所说过的关于进入黄昏战场的钥匙的说法,随手带出的任何一件物事,都能成为下一次进入的钥匙,似乎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些被当做诸神的传承试炼的幻境里,好像都秉承着类似的观念,那就是唯我独尊。
想到这颜子虚再次走到那幅月下美人图前,心想道,莫非这人真是我的前世?可为什么我看了没有一点感觉呢?
一念所及,那幅画卷顿时生出变化。
本是轻衫薄袖的瘦削年轻人身上忽然一阵烟雾生出,吓了颜子虚一跳。
那阵如同水晕开的墨迹般的黑雾逐渐凝聚在年轻人身上,宛如为他披甲贯盔般,没一会的功夫一套浓黑如墨的惊神甲便穿在了他的身上,肩肘踝各处尖刺宛然,连面具也同颜子虚此刻并无二样,只是手中仍旧不伦不类的握着一只毛笔。
“你妹啊,这也太夸张了吧?”颜子虚大叫道。
美妇抬头笑道,“看来殿下也明白那个道理了,妾身言尽于此,再多的提示可是半点也说不出了。”
颜子虚垂下头来说道,“给我弄身盔甲套上算是什么事嘛,你要提示干脆让画中女子转过身来就是啊。”
“如果我真那样做了,殿下你就会相信那就是我吗?”
一句话再次让颜子虚无言以对。
的确,当好事来得太快时,有人反而会不敢相信。
颜子虚恰好是这种人,所以他一向不会做很长久的美梦,总是会中途自行醒来。
“给我换了装,为何手上还拿支笔?你是提醒我要我选择自己描画你的真实面目吗?”
颜子虚的这句质问却没有换来正面的回答。
美妇没有听到似的只顾从茶壶里剔除已经无味的旧茶,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好像已经真的言尽于此。
无可奈何之下,颜子虚重回桌前,双手按在桌上死死盯住美妇说道,“如果我说我的选择就是你替我选一幅呢?”
美妇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惊讶神色,“您相信我?”
“我相信那个肯跟我走的你。”颜子虚坚决的说道。
面前女子听罢默不作声的想了想,点了点头。
原本俗艳的容貌渐渐生出变化,脂粉之气渐渐散去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张清丽淡雅的素脸。
玄彩衣和秀雷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想到这名女子竟然选择了一个相差如此之大的容貌,而一旁独自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当千也停下手来,看着新显露的这张面容有些发呆,随即格格笑出声来,清脆如铃。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的选择吗?”
幽幽的一句话响起,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的清丽女子扬起素面,水晶光芒下淡眉若有若无。
“你终于不说那些该死的敬语了。”颜子虚笑着说道。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出那个是字的时候,颜子虚却话锋一转。
“那个躲在暗处等我说是的家伙,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以为我的选择就仅是让她做选择这么简单?”
极尽能事的讥讽声中,颜子虚拿起了那只横在空白画纸上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