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走了。”寿先生提醒抱着昔我剑发呆的颜子虚。
“我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表示一下,可就是说不出来。”颜子虚踌躇了一下对着寿先生说道,“这样,改天你如果想到处走走了,到九州来找我。”
中年大叔微微点头,虚空和星幕裁成的大袖一拂,颜子虚和玄无玄顿时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细看时,两人依旧站在寿藏之地那道开启了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城门白光前,似乎不曾挪动过半步。
刚才的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颜子虚手里多出的那个酒葫芦在提醒他俩这一切并非梦境。
“以寿先生这种手段来看,他对你也有少许偏心,你这次算是得了个大人情。”玄无玄对着颜子虚说道,经历了这番事又得知了自己转世之身的下落,她神情显得轻松自在,语气也更为随意了些。
颜子虚递过手中酒葫芦道,“喝一口试试。”
见玄无玄不解半晌不肯伸手,颜子虚耐心解释道,“你和我的剑灵都是聚灵凝魂所生,吞吐的照样是天地元气,这仙酿对秀雷有用,想必对你同样有效。”
看到玄无玄这才依言喝了一小口,还不舍得大口吞咽的样子,颜子虚笑道,“让你喝一口你还真就喝一口啊,多喝点。”
玄无玄几口下肚,原本已是倾城的容貌更加艳光四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缕残魂,即便在玄空望气术的视域里,也几近真人无异。颜子虚见果然没猜错,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就知道,这酒就算是他困了你这么多年的补偿吧,我跟他扯平了。”
玄无玄笑骂道,“哪有你这般不客气的人。”
颜子虚道,“这人若是到现世去做官,一定左右逢源平步青云,手段实在是高。他心知肚明我也是心知肚明的人,所以才故意不说破。”
玄无玄知道颜子虚的意思,反而说道,“拗来拗去,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颜子虚哪里听不出话里深意,大笑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玄无玄见自己心思瞒不过他,遂转了话题说道,“我本名其实不叫无玄,父母在我年幼时曾留下个很俗气的名字,后来修道才改了。”
“闺名吗?叫什么?”
玄无玄扭捏了一下才诺诺答道,“彩衣。”
颜子虚心头一动,嘴里将彩衣、锦绣两个名字在一起反复念叨了几次,大笑道,“没准那家伙说的没错,玄锦绣还真有可能是你的转世,连名字都有相似味道。”
玄无玄说道,“那家伙那家伙的,你既然这么不相信他,为何还答应做他徒弟。”
颜子虚撇嘴道,“我可没说做徒弟,他也没说要我拜师。太聪明的人都喜欢不点破的那种说话境界,殊不知这样有个最大的毛病。”
“什么毛病?”
颜子虚得意答道,“一旦遇到无赖之人,自然能理所当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无玄哑然,半天后才小声说道,“何止无赖,简直无耻了。”
“他们这些五境之外的神仙,即便帮我们也是出于各自目的所在,所以我不会太认真。”
听颜子虚这样说,玄无玄蹙眉道,“我真想象不出你是经历过什么事情,为何突然这样重的防范心机。”
颜子虚笑道,“我自幼就是街头混的小流氓,难免占些混混习气,对于比自己强的上位者自甘放下身段相求,总是不敢全信的,免得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就不怕你现在说的这些被寿先生听到?”
颜子虚一挑眉,“听到最好,我更心安。剑和酒葫芦本是我的,酒就当做给你的补偿,说到底我也不欠他什么。”
玄无玄被颜子虚这番无赖到无耻的模样震住,伸出手半开玩笑般娇俏说道,“那酒都给我,你想喝再求我。”
颜子虚大方的将葫芦递出,嘻嘻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玄无玄啐了一口反而缩回手去,笑道,“我才不要别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呢,我只要酒。”
颜子虚依旧笑着,收起酒葫芦朝着城门做出请的姿势道,“不闹了,走吧,去看看下一场演的究竟是千军万马还是一夫当关。”
……
这一切在寿先生脚下明镜里清晰反映出来,寿先生一脸无奈的苦笑。
颜子虚离开后空着的座位上一个人影出现,带着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的神情微讽道,“你一番苦心,那小子却不领情,可见你虽然眼光不错,手段却糟糕到了极点,别说自然女神,连我都替你丢脸。”
寿先生大怒道,“你自己的事不管,跑来我这尖酸挖苦,不怕我一脚把你踹出去?要知道这一万两千九百六十年可是轮到我执掌试炼之匙的核心大阵。”
“哟哟哟,就知道刚才端着那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已经把你弄得憋不住了,现在对我摆谱是吧,你要知道马上轮到我执掌阵心,你敢踢我?”
寿先生冷哼了几声却不敢真拿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人如何,气结说道,“烧刀子你少拿一千年后的事情吓我,天人五衰快到了,你家主人能不能捱到那时候尚未可知,要不要各自凭本事再比比,信不信我照样扁得你飞出十万八千里。”
“我家主人的事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倒是该想想你自己,一介神念分身,没准哪天就收回去了,看你到时再得瑟。”
寿先生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还不是一介刀灵,比不比,一句话。”
“来啊,怕你?”浑名同寻常世人外号无异的这人鄙夷的答道,锋锐气息冲天而起,“再说一次,我家主人给我取的名字叫灼世炎刃,不是什么烧刀子!”
寿先生像没听到似的一拂袖子,桌上酒杯顿时不见,一盘整整齐齐的棋局出现。
与现世象棋相仿,不过楚河汉界两旁并不是纵横四九,而是方正十八道,复杂得多。
“烧刀子,要不要我让你一车一卒?”
那名叫灼世炎刃的刀灵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了,你刚才变幻容貌的那人好像就在我的小千世界里,我已经把他晾在那多时几乎快熬出油来了,你说要是这时候我去卖个人情,效果会不会比你刚才要好?如果我没看错,这个叫颜子虚的似乎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哦。”
寿先生手一抖,指间拈起的那枚卒子差点没拿稳,他作痛心疾首状说道,“果然是个自动投怀送抱人尽可夫的二流刀灵。”
“你……”
……
颜子虚不知这番因他而起的闹剧,若是看到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后的比试不过是下盘棋,说不定会一口血喷出来。此刻他只是在看着白光过后的眼前这番景象傻傻发呆,半晌不能言语。
两人身处一处巨大的洞窟之中,头顶上犬牙交错尽是嶙峋岩石,由于洞窟实在太大,远远看去就像鱼嘴里密密的细齿般瘆人。
身旁玄无玄仍在,但她这时却脸上满是讶异神色,好像颜子虚脸上开了朵花似的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颜子虚一摸脸,顿时心中骇然。
触手处不是柔软血肉肌肤,而是冰凉似水。
昔我剑幻化成剑锋如镜,两指宽的剑刃上清楚倒影出颜子虚此时的面目。
再熟悉不过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覆于面上,漆黑如夜。
再看身上,一身四处尖刺凸起的护体甲胄昂扬霸气中带着层层诡意,已取代了那袭儒雅青衫。
颜子虚抬起头来,从玄无玄眼中清楚看到另一个重装包裹到指尖的自己,宛如魔神再世,威风凛凛,陌生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