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虚沉默,叶似锦也就不再说话,以往极难出手一次的他今天破天荒立下了两个约定,一个是以本命法诀为基础的誓约,另一个更是虚无缥缈到跟屠神弑仙没太多区别,一时间沉寂下来后,叶似锦也自觉有些荒唐。
接下来的日子就安逸了许多,纵然白日里和叶似锦交流修行感悟,时不时斗上几局,也是点到为止。每到夜里,郡主殿下必然是要趁着夜深时偷偷过来,两人卿卿我我一番,几日下来望千寻身上男子气息逐渐散去,娇媚神情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缨柠忍不住拉着颜子虚来到了那座依旧古怪的小镇上,神秘兮兮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指着大街小巷中每日里不知为何忙碌不息的居民们要他看。
颜子虚起初没瞧出门道,缨柠索性拉了一个手里拿着根糖葫芦舔个不停的小女孩近前,他这才发现其中蹊跷。原本应该对众人熟视无睹的小女孩居然很亲昵的对着缨柠笑了笑,转脸看到颜子虚时,却换了一副哀怨眼神。
与年纪不相符的眼光看在他眼里,颜子虚一怔之下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时脑子里竟然蹦出了秀雷的模样,这才心里恍然,又是尴尬又是无奈。
再看缨柠神态,居然也有两分跟小女孩一样的神情,颜子虚顿时心里亮堂一片,摊手说道,“原来你俩是抱怨我来着。”
缨柠没好气的说道,“秀雷妹妹也是要入六尘斩六根才能入道的,跟我借你破情关是差不多的道理。她现在七窍待开比我更惨。你倒好,居然和千寻妹子一起让她妒字当头坠了最难解的色尘里,还得跟我一样夜夜忍受你和千寻妹子的窃窃私语。你说你该不该?”
仿佛听到缨柠的抱怨,小镇上视线之内的所有居民同一时间停下脚步,如现世里最吓人的恐怖片一样人人都望着颜子虚投来一束哀怨眼光,让他顿生寒意,直觉得背上所有汗毛倒竖,冰冷一片。
所幸众人这一眼只持续了一瞬,像电影里某一格的停顿眨眼就过,看着小女孩依旧回复甜蜜的舔着糖葫芦的天真模样蹦着离开,颜子虚胆战心惊的小声问道,“不会有什么坏结果吧?”
缨柠板着脸说道,“一碗水不端平,以后这个镇子变成一个城,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以你为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还想有侥幸的心?”
颜子虚大呼冤枉,辩解说这才几天功夫不用把世界末日的情景拿来吓唬他,缨柠扭开脸说,“随你信不信,种恶岂能得善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想到以前梦里虚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颜子虚当时就觉得剑灵少女就像自己的懵懂分身,如同现世里众多宅人喜好的育成类游戏,若是一个乖巧萝莉被养成一个离经叛道的古惑女,颜子虚心里不禁又是一个寒战。
“行行行,你说的对,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嘛?”
缨柠见半真半假的威胁奏效,这才忍住得意的笑容依旧寒着脸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过了,一碗水端平。我们几个连同敖嗔和小魏在内,你让谁不舒坦了,秀雷都有可能埋下怨根,以后斩不断六根脱不了六尘,不能晋升仙器,你可别怪我这时没提醒你。”
颜子虚一听她居然还加上了顽劣小童和哑巴大汉,顿时叫苦,心里察觉了一丝异样,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不是为了掩饰你吃醋这个真正目的,就大包大揽交给我这个苦差事吧?”
缨柠啐了一口,“少臭美了。本姑娘才不稀罕这些男女之事呢。总之信不信随你。”
“那行,今天晚上我就把你和秀雷拉着一起,三人大被同眠,这算是端平了吧?”
缨柠顿时脸颊飞红,骂道,“你不是不知道秀雷七窍未开全之前是不能夺了她的本命真灵,污她的身子的。”
颜子虚心里明白过来,做恍然状点头,“哦,那就不叫她,换你和千寻一同陪我好了。你刚才也没说你不行,对吧?”
缨柠见颜子虚已经察觉,再度啐了一口,跺了跺那双鹅黄绣鞋头也不回的就往镇外走。
颜子虚哪里肯放过她,不用情丝就已经能感觉到这小妞心里已经有些慌,暗笑她作茧自缚,跟在身后一路油腔滑调说些让她脸红耳赤的话,看到一向强势的缨柠方寸大乱的样子倒也是件乐事。
回到住处,缨柠拉过见到颜子虚就有些慌乱,垂手捏着衣角不说话的惜秀雷,指着湖面上这几天没事就只是坐在冰面上发呆的叶似锦,说道,“那个家伙被你收买了,每天连这的大门都不进,做兄弟做到这份上,你可算够意思的。”
颜子虚嬉笑着,也不理会她,而是对着秀雷说道,“妹子若是可怜他,就给他单独再建个水榭楼阁安身。至于我每天晚上做的荒唐事,妹子日后也会知道我的苦处,大不了你在居所外多弄些虫鸣鸟叫,湖里的涛声也让它响得大些,自然就耳根清净了。”
颜子虚毫不脸红的说着无耻的话,缨柠一下听明白了脸上泛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懵懂少女半晌才明白过来,一丝欢喜糅杂在大朵红云里升上脸颊,最后居然极老实的点了点头,鼻子里那声嗯如同蚊蚋鼓翅,微不可闻。
一声响动在旁边楼梯上响起,颜子虚转脸看去,同为当事人的望千寻也是满脸羞赧和不敢相信,显然是听懂了颜子虚让秀雷在夜里楼外弄大些声响的意思,一副差点没走稳要摔下来的模样。
“怎么了,情丝修炼本就只有这一条道,你们迟早都要陪我一起走这条路。早些挑明了,省的大家瞧谁眼红。”
三女被颜子虚赤条条的把话题挑明,个个都是只顾着捂住发烫的脸颊不及,哪里还有眼红的心思。缨柠最为硬气,也只是又爱又恨的抛下一句算你狠拉着惜秀雷扭头就走。颜子虚扳回劣势极为自得的望向楼梯,原本要下楼来的望千寻也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得意笑了几声,走到水榭里凭栏看去,一栋新的楼阁如沐浴春风细雨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在那七片似乎会亘古不化的冰莲旁拔地而起。
叶似锦看着身边多出的楼阁,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脸看向颜子虚这边。颜子虚以最洒脱的姿势向他挥手示意,指了指那小楼,又指了指叶似锦。
大雪山传人亦是玲珑心肝,猜到了七八分真相,苦笑着远远对着颜子虚微微鞠躬以示谢意。颜子虚摆了摆手,七分得意三分自信。
方才用言语同时挑破三女心防时,体内情丝勃然而发,壮大的势头竟然比前几天夜夜温柔更为迅猛,他暗自称奇的同时默默叹道,莫非真要做一个夜夜大被同眠的风流种,才会修行得更快?若是这样,把云州的夏夏一并带来,连对自己明显也是芳心暗许的玄锦绣索性也一起收了,让秀雷弄张能睡上七八个人的大床,那进境岂不是会有先前四五倍之快?
想到这,素来自认没有种马后宫癖好的颜子虚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然而看着平静如镜的碧蓝湖面,一阵明悟袭来,他复又轻轻扇了自己一记。
前几位与望千寻胡天胡帝时一直秉承着有情无欲的空明境界,即便分身坚硬如精钢抽动,心灵却散作了四万八千处随情丝一同震动,感受望千寻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意,并疯狂吸收这股爱恋而迅速强大,却与肉.欲半点不相干。
想到这有如脱下一件湿漉漉的衣裳,身心恢复干爽轻便,颜子虚轻吁了一口气,想到智生和尚创下桃花贴时的心情,心里便如同放了一面跟眼前大湖同样明澈无波的镜子,照得那些荒唐杂念瞬息间如正午残雪,散得一干二净。
知道自己无心无意间戳破了一层心魔孽障,他嘴里反复小声念叨着,“有情无欲,有情无欲。有情心柔,无欲意刚,刚柔并济,阴阳互生。由恨而知其苦,由爱而知其忧……”想到昨夜望千寻心满意足玉体横陈时靠枕托腮深情看着自己的眼神,颜子虚终于明白了情丝里传来的那丝玉人担忧出自何处。
得到时担忧失去,刹那间期望永恒。
在明白那一瞬间望千寻患得患失的心意之后,他只觉心头一坠,那丝忧愁凭空而至,昔我剑随其感应闪现手中,一时间竟然重逾万钧,犹如提了一颗星辰在手。
情知到了修行中最重要也最难得的顿悟之际,颜子虚身形一晃,出现在了数十丈外湖面上正欲登楼一览新居的叶似锦面前,似笑非笑。
轻眉男子这几日陪他试手多次,哪里不明白他此刻意图,又感受到昔我剑非比寻常的异样压力,头生巨角的白泽兽顿时出现在身后,气息鼓荡间至虚巅峰实力毕露。
沉浸在望千寻那丝得失心里的颜子虚恍如失神,只觉得那丝忧愁一遇体内情丝便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汹涌潮水终于找到宣泄口,只觉得这一击若再不递出去去整只手就会要断掉,再拿不住那柄沉重的昔我剑。
没有任何花俏招式。
简简单单。
一剑劈出。
叶似锦朝胸前点出一指,疾退。
一指点出的那团莹白月光,还来不及在空中闪烁出第二个明暗,便淹没在汹涌如潮的剑意里,像巨浪中一角无助的礁石眨眼不见。
脚尖在星辰之力凝聚的那七片冰莲中的一片上点了点,叶似锦借力再退。
空中出现的第二团月华同样一闪即没,被如龙剑意一口吞下。
原本无坚不摧锋锐如刀的指尖月华此刻就像虚空里绽开的一朵娇柔小白花。
一退再退。
叶似锦犹如背后长了眼睛,准确无误的连退了六步。
剑意也毫不留情的连续摧落六朵小白花。
眼见重如山岳的剑意接踵而至,叶似锦已经退无可退,站在北斗帝车阵最后一个星位——摇光之上,憋在喉咙里那口苦意化作一声叹息,破天荒的伸出双手十指,连番点出。
十根手指带出残影在虚空里连番跳跃,舞出繁复玄妙的律动,数十点白光一闪而没。
终于在剑意临身的那一刻,叶似锦将衣袖一拂,灼目光华顿起。
数十点隐没于虚空的星辰之力同时显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枚星辰勾勒出一只巨羊昂扬双角拼命抵出的图案,正是黄道十二宫中星数最少的白羊。
无形潮水终于一分为二,吹得叶似锦衣角猎猎,劲风直让他眉头紧蹙,某一刻他甚至犹豫了一下是否要保险起见,抬手再度勾勒第二宫。
所幸的是在五十点微白星光完全黯淡之前,那股重逾流星撞击的力道终于呼啸而过,在叶似锦身后的水面带出两道长长的波痕,远远消失在一时间烟波浩淼的湖水深处。
叶似锦终于放下手来,刚要说话,便听到几声脆响。数个日夜没有任何消融迹象,借由大千世界北斗星力而成帝车七星,终于在此刻承受不住湖水荡漾的轻微力道,连同他脚下的那片在内的七块冰雕涟漪纷纷裂开,缓缓沉入湖底。
“恭喜颜兄。”叶似锦看着逐渐消失眼帘的残冰,带着苦涩之意清了清喉咙,“终于踏入至虚中品境界。”
……
……
PS:打架就是费字数啊,就一招,用了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