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才这玩意原本是佛家讲究的东西,知法永不灭,辩才无障碍;辩才无障碍,开演无边法,两者相辅相成。颜子虚没读过太多佛经,随便扫过两眼,自认达不到无碍则无边的境地,打嘴仗的功夫虽然有,却是现世里烟雨街上登不得厅堂的市井货色,所以傲狠不明讲是什么事,让他既疑惑又忐忑,唯一的安慰就是暂时不用去至虚巅峰的英招兽身上拨毛寻发了。
第二天清晨两人便赶回细柳营,一路上傲狠有意无意的问起了随他而来的叶似锦,他想起某天无意所见的元气凝形,双翼双角,鹿身鸟尾的白泽栩栩如生,反问道,“师兄可知道一门叫玄空望气诀的法门?”
稳稳策马前行的灰发男人饶有兴趣的答道,“上古两大有名修行宗派玄空宗和乐天宗双双倾覆的根本原因,据说就是这道口诀。”
“这么说,这道法诀很珍贵?”
“倒也不是,玄空望气诀是玄空宗独创的一门术法,据说能观元气、窥气运、知福祸,虽然不知是否夸大,但确实是一门必须特有的血脉体质才能修行的法诀。玄空宗搜尽天下,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寥寥十数人精通这门口诀,占宗门人数的千分之一不到。他们管能修行这门法诀的人所具有的体质叫玄脉,号称术法精深处,自开慧眼,连佛门的天眼通都要甘拜下风。”
“那为何两宗因为这道口诀双双倾覆?”
傲狠仰头想了想,“无非是针尖麦芒势不两立的事,还能有什么。乐天宗立世之本是一道叫做大乐天禅欲阴阳诀的法门,其实也是基于阴阳交泰的修行路子,被某些人走出了淫邪味道,故而自持正道的玄空宗当然不允许乐天宗的弟子行欺男霸女的下作事,故而两派交恶,玄空宗宗主派出所有玄脉弟子,四处游历击杀修行大乐天禅欲阴阳诀的人,立誓要让这门污秽法诀不再流传下去,谁知百年争斗之后,两宗各自人才凋零,湮没于修行界。说来好笑,大乐天禅欲阴阳诀至今仍能偶尔见人修习,而那需要玄脉体质的望气诀反而是数百年籍籍无名,再没有人见过。”
傲狠抖完这段故纸堆里的旧事,笑吟吟的看着颜子虚说,“师弟,你不会刚好又学到了这门望气术吧,要是,你真不负为兄送你的逢源之名。”
一番善意揶揄之下,颜子虚突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的确会望气术,支吾的样子让傲狠看着,再次打趣道,“以往玄空宗的人都得游历天下苦苦寻找适合修习望气诀的玄脉弟子,不能像其他宗门一样等弟子慕名上门拜师。我知道书院几位都不会这门法诀,你莫非是遇到几百年还不肯瞑目的玄空宗老鬼教了你这个?”
无奈之下颜子虚只好将夏夏传授法诀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傲狠不禁啧啧称奇,“这玄空望气术对于不得门径而入者无异于废纸,而玄脉体质又是万名修行者中难得出一个的稀奇玩意,这夏夏居然运气好到能得到还入了门,继而又送给了你,可见天意安排……”
生怕傲狠又扯到逢源者的事上,颜子虚赶忙截口说道,“那我把口诀背诵出来给师兄参悟一下吧?”也不等傲狠点头,他径直将字数不多的生涩口诀念了一遍,马儿颠簸,他念得也抑扬顿挫音调起伏,很有些老夫子闭目成诗的韵味,可惜念过后睁眼看时,自家师兄听的是眉头紧蹙。
“如果不是我悟性太差,那只能说我不是玄脉体质了。”傲狠耸耸肩说。
颜子虚不死心,再念了一遍,看到傲狠依旧云遮雾罩的面容,叹道,“看来回头得跟夏夏说,他弟弟并不是天资愚钝,而是体质使然。对了,那大乐天禅欲阴阳诀显露出来的元气凝形是什么样子?”
傲狠摇摇头纠正他,“不是元气凝形这么简单,修行同种法术的人都是一种元气运转口诀,按理说在望气诀看来都该是一个模样,可事实不是这样。据说不同人修行同一法诀也有细微差别,就像孪生兄弟会有眉峰唇角的小区别。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人,就不会有一样的法诀修行成果。”
“我没看过修行同一法诀的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桃花开五瓣,可世上万千朵,哪里有一样的桃花?”傲狠说,“修行之人只要能看到,就会记住他们的特点,望气术的辨人不过是最粗浅的功用,你可不要太小看这门法诀。当初玄空宗与乐天宗并列当世两大超级宗门,这小小望气术就是他的总纲。”
灰发男人说得神情严肃,颜子虚不禁又心头庆幸,幸亏夏夏不知道这些,若玄空宗知道自己把这门口诀大材小用当做识人之道使唤,一定会气得纷纷从地下蹦起来不可。
“你刚说的口诀虽然我听得懂却无法运转如意,但是其中某些道理也让我受益匪浅。人类是诸神宠爱的私生子,浩荡无垠的天地元气供养我们踏上父辈之路,一种米能养出百种人,同样的元气和法诀也能塑造不同的修行道路。听你念了两遍,我觉得也未必不是得成大道的法则,若是你某天修研到窥天命知造化的那一步,别忘了我今天说过的话。”
见他唯唯诺诺点头,傲狠瞅见了细柳营在望,叹了口气,说道,“随我来吧。”
入得军营,灰发男人一路以眼神回应兵卒投来的敬仰目光,直到入了湖心岛上那顶红色大帐,傲狠叫了几个虎临卫进来,示意他们放开气息。
被喊进来的三名虎临卫其中就有喝酒唱歌最大声的扎卡,他们不明就里的运转气息,数股如虎似狼的气息顿时弥散大帐,宛如傲狠唤了几头恶狼进来一般。
最关键的是,在玄空望气诀凝聚的双眼里,同样有数匹元气青狼在三名青州汉子身旁或是傲倨蹲坐,或是环身奔跑,时而仰首发出无声长嚎。
“他们同一天入营,同一天被我收入虎临卫传授武道法诀,扎卡应该实力稍强一点,苏合和呼和这两兄弟应该差不多。”傲狠虽然没明说,不过颜子虚却清楚看出三人的不同,且不说三人体内元气凝聚的狼形大小各不相同,就连孪生兄弟苏合、呼和的狼眼珠颜色也截然相反,一个碧青一个则是如同融化的金。
围绕扎卡的狼体型稍大,艳红眼睛里藏了一团火,颜子虚想起扎卡大声唱歌的情景心里一动,小声对着傲狠试探着说道,“是不是扎卡性格最为外放豪烈,而苏合性格在三人中最为刚毅?”
傲狠颇有些诧异的点头,颜子虚心里隐约捉到一些苗头。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傲狠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判断出来,但看来你已经把握到一些诀窍了。”
“胡猜而已。”他笑了笑。
遣散三人后,傲狠说,“去见见你的朋友们吧,别让人担心,看得出某位殿下的心思在你身上。”
颜子虚并不急着离开,而是郑重说道,“既然师兄对我的望气术有些信心,那我也可以回答你起初的那个问题了,关于叶似锦。”
灰发男人挑眉等着。“虽然他改变了外貌身形,不过据我了解,他应该就是我在云州城里遇到过的四海钱庄主人白银。现在他叫叶似锦,不过他偶然显露出的元气形状露了底,毕竟以白泽神兽为元气凝形的人不会多得随处可见。”
“上古有很多奇妙修行法诀都已失传,如今世人崇尚以武入道,好习刀剑这类容易分出胜负的锐器。玄空望气诀以大道规则天地元气为基,起点高但是一旦习成必定有一番成就。现在我也找不到类似的法诀能做到这般妙用。我虽然能感受到他们三人元气外放时如虎狼般的野性,却没有一双眼睛能像你这般看得分明。”
傲狠再次把手放在了他肩上,笑着说,“诸神既然派你来到了我身边,对我来说总归是件好事,我可不打算轻易放走你。你可有准备?”
颜子虚打趣的说,“派我来的可是碧落城主,不是什么诸神。”
“望劫明知自己祖上的那把家传的青云斜月剑落在了赵谦手里却不拿回来,这等君臣即便各有深藏城府,也不配称为明主,不是师弟愿意的话,哪里能够驱遣动你。简单道理为兄还是懂的。”
“师兄莫非要招纳我?”一番话贬低了云州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位,同时把颜子虚抬到了高处,他听罢打趣的问道。
“我眼里,无非一内一外而已。”傲狠大笑。
“怎么说?”
“宫院阁府七处,我眼里只有书院,放眼天外,也只有天魔。师弟本就是我一路人,何需招纳。”
又是一个将姬烽火的豪气继承到骨子里的人,颜子虚心里叹了口气,说,“那青州呢,你也不看在眼里?”
灰发男人似乎早知道有此一问,答得爽利,“我就是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