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狠将按在颜子虚肩上的手拿下,转身负手看着橘红夕阳将神泪海半湖点燃的浩荡景象风吹起满头及腰灰发,像面被岁月洗白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青州十万儿郎,最精锐的莫过于你看到的细柳营和五千铁狼骑。南面郁垒沙漠已经选出了新一任的沙王,细柳营驻守神眼湖和焰门关,不但要担心湖水水位的下降,更要担心这位新沙王旭日干的脾气是不是同样低过了历年来的最低点。”傲狠转过头来问,“你知道旭日干在沙漠语里是什么意思吗?”他停了停,继续说着,“风暴,据说他是老沙王的侄儿,容貌不像,脾气更不像。”
“至于被林匪牵制的铁狼骑,我不会允许他们在青州之外的土地上战斗。”
寥寥几句,已经把傲狠的安排和盘托出,这应该是对于初次见面的小师弟的最大信任,无形中也给了颜子虚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颜子虚听出了傲狠的话中意味,“这么说,羽仙城的事,师兄不会参与?”
“庞显达是块随风飘的烂布头,羽仙城又坐落于云州和扬州交界处,哪边风大现在谁也说不准。要我拿青州去做他的旗杆和基石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跟我透露过,师弟这句话问得晚了点。”傲狠笑着表露了对于羽仙城主擅辨时势的佩服之情。“走吧,入账吃饭喝酒,这才是你该去考虑的事情。”
巨大的主帐里早已摆上长长的木桌,各色菜肴源源不断的端上来。卤制的野牛腿、夹杂了蘑菇和萝卜的鹿肉糜,羊排上撒了丁香和胡椒,烤鸡、烤鸭和烤肉串,据说是神眼湖里的蚌贝、螺蛳肉,以及多得一眼望不过来的各式鱼类。各种菜肴都做得粗犷却不失原味,唯一让望千寻遗憾的是蔬菜不多,身边那一二十个能在这张桌子上进餐的青州猛士显然有两个共同点,都是傲狠的嫡系,还有一点,吃肉都像打仗砍人一眼凶猛,唯恐落于人后。
傲狠卸下了甲胄,换了身读书时常穿的旧衫,跟锦袍华服的叶似锦相比更像他说的那样无心于物欲的追求。颜子虚心想如果青州广袤土地下真的有个巨大的空冥铁矿,傲狠也就不该忧心于神眼湖水位的下降了,以他的手段,迷心逐利的扬州商人应该会落得跟那些神棍们一样的下场。
突然想到一件事,颜子虚小声的问身边正在拿酒过来的叶似锦,“铁狼骑是否真的身披铁甲,还是一个响亮的称呼而已?”
阅历丰富的纨绔公子小声回答道,“那些巨狼身上虽然不被重甲,要害部位却都围系了空冥铁打造的链甲,比重甲轻,却能很好的抵御羽箭。怎么了?吃饭的时候都想着这些,是跟那位女士一样不喜欢太多荤食,还是觉得跟一群虎狼在一起吃饭有些不适应?”
颜子虚摇了摇头。
叶似锦凑近了些,接着说道,“青州有个习俗,只有跟家人和朋友才共桌吃饭。我不知道你和你师兄到底在湖边聊了些什么,不过看来我和世子的运气都很好,应该能够完好无损的返回家乡继承各自的家业。”
颜子虚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叶似锦,半真半假的说道,“你早知道随我来细柳营会有什么不好的结局,既然想到了,为何要来?”
叶似锦的回答在情理之中,“游历当然是哪里都要去逛逛。以后若是跟人说起我曾和青州之主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喝过酒,不知道多少小姑娘会目醉神迷乖乖就范。”
说着似乎为了证实他的话,一大盅酒被叶似锦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吆喝道,“来来来,我敬所有人一杯,祝愿青州万木长青,我们的友谊就像铁木河水一样滔滔不绝,永不干涸!”
说着他一口喝干。喧哗声顿起,众人纷纷同左右之人干杯,二十余名青州汉子的轰隆吼叫几乎要将整个营帐掀翻,好像一场巨大而纷乱的合唱,教人头昏脑胀。有的汉子干脆趁着酒意唱起歌来,夹杂了青州口音的歌声让颜子虚有些困惑,不过曲调苍劲简略,唱的是远征在外的青州男儿思念家乡的故事。
神眼湖的水,载着铁木河的船
今日的我,穿着昨日兄弟的衣裳
他已经回不去家乡
我不能走,我守着他倒下的地方
……
铁木河的水,流进碎玉海的嘴
家里的她,还在等待我把家归
虽想回家和她相会
我却留下,策马如雷
终有一天回家和她相会
收好刀剑,安心入睡
傲狠安静的坐着,笑着举起酒杯,无声示意颜子虚干一杯。
颜子虚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恍神。身边众人好像一下处于另外一个时空般,有如隔世。身边一切像被冥冥中的神灵挥舞巨掌,通通抹去,不在身边。孟罗和白衣在扬州某处,梦青儿和夏夏留守云州,甄洛应该还在现世的九处,或许她等不到自己回去已经和小猜的血脉融合,变成了完整的九尾……
坐在身边的两个,亦非故人。
举杯相邀的,是初次相见的师兄。
每个人都似乎很欢乐,但每人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忧愁。第一个站起来最大声唱歌的那名汉子思念家人,没吃几筷子的望千寻不知是真的不喜荤食还是在想着私自逃离的云州,就连位高权重青州第一人的傲狠,心里也有他暂时按下的担忧,神眼湖、青州、还有他根本不曾修行,一旦青云扬翼四州开战在各处刺客眼中如同待宰羔羊的妻子。
最后,就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该担忧的共同敌人,天魔。
当天魔行将踩踏的大脚之下,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家人朋友,你会怎么做?傲狠的问题盖过所有喧哗,再度回荡在脑海里。颜子虚一下子觉得似乎看懂了自己这位师兄的全部心思,举起木头酒杯,重重的磕在他的杯口。
“怎么好像有心事?”傲狠问。
颜子虚刚摇头,营帐门口冲进来一名兵卒,满头大汗。“将军,焰门关出事了!”
沸腾的火焰顿时熄灭,营帐里顿时安静下来的众人保持着不同的姿势,面面相觑。傲狠放下还没送到嘴边的杯子,对着颜子虚苦笑着说道,“你看,我说了吧。担心什么就偏来什么。”
“有没有兴趣随我一起去看看焰门关的月亮?”傲狠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对着颜子虚说。
颜子虚收拢心绪,笑着挑了挑眉。
细柳营算是焰门关的后方大本营,距离不过数十里。与铁木河平行的碎牙山又被青州人俗称为火焰山,山体嶙峋高耸极难翻越,将郁垒沙漠和青州隔成两个世界。一边森林茂密,一边却是黄沙满目。焰门关镇守碎牙山唯一一处隘口,数百年从不曾被攻破,那名报信的兵士说了沙王带了两千人马驻扎在了焰门关外,所以傲狠并不担心什么,只带着十名亲兵和颜子虚策马同行,并没有要逼迫坐骑全力奔驰的意思,反而轻松的跟颜子虚说着焰门关的一些趣事。
“沙王将他们世代栖息的最大绿洲称为龙庭,有趣的是新任沙王旭日干的女儿名字叫塔娜,就是龙珠的意思。我看师弟也未娶妻成家,若是旭日干胆敢兴兵作乱,我就把那枚龙珠掳来送给师弟暖床如何?沙族人民风豪爽热情甚于我们青州,天下女子莫不爱英雄,想必那枚龙珠心底也应该自豪能够照亮师弟的寂寞夜晚吧?”
颜子虚听了知道傲狠对于刚才酒桌上自己的恍神有些误会,听他话里多了一丝霸气和强横,不好意思拂了他的美意,开玩笑的说道,“只怕那枚龙珠长得跟龙一样,我岂不是被师兄卖掉了下半身的幸福?”
颜子虚故意用了谐音,傲狠显然听出了他的意思,笑着扬鞭抽在了马臀上,说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真希望旭日干有这个胆子,看看谁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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