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泽

“切,格肘而已,犯得着搞得那么惊险?有趣吗?”望千寻鄙视的语气带着讥讽,然而讥讽里更多的却是于颜子虚近乎于盲目的自信。颜子虚有苦说不出,能拉开那张有小指头粗细的双绞筋恐怖巨弓,望千寻估计是不屑于跟句突有肌肤接触,否则刚才早就主动请缨上来把这虎临卫队长的尊严瞬间掀翻了。

站着没一会就输了一万的年轻人叶似锦丝毫没有败家的羞愧,似乎还嫌不够似的朝店里大声嚷道,“每桌两壶刺麻,好事成双,我请客。”众人一片哄然,瞬间恢复了句突一伙人来之前的热闹景象,见叶似锦笑了笑转身要走,颜子虚叫住了他,从晶币堆里拈出那张钱票递了过去。

“叶兄弟欲夺先予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介意的话同桌喝上两杯如何?”

叶似锦听罢也不客气,接过那张钱票又放回到晶币中间,笑道,“家父让我游历九州三年才能回去继承家业,难得遇到兄台这般知晓我心意的朋友,几位看样子要在青州逗留一些日子,要是不嫌弃我就冒味相求一路同行如何?那张钱票就当一路的食宿盘资。”

颜子虚左右看看,望千寻一路上遇事都由他拿主意,现在自然也不会发表看法,木讷少年再次变成逢酒必干的酒桶,而对面的王昌一惊一乍后连喝了两杯刺麻酒压惊,早已醉得趴在桌子上喃喃呓语不省人事,见找不到可以接话的人,颜子虚无所谓的耸耸肩,应承下来。

叶似锦大喜过望,赶忙要蛮蛮过来多添了些菜肴,话匣子打开说起各地奇风异俗倒也像个开过眼界的人,颜子虚听着有趣,见望千寻也不觉得烦,便由得叶似锦口若悬河的说下去,见他不管时辰已晚随手又要了一壶酒,看样子是打算秉酒夜谈了。

喝到第三十六杯的仇安之站起身来,没头没脑的对着聊得正欢的三人插了一句嘴,说道,“我喝够了,送叔叔上去休息。”说罢起身将已经瘫软如泥的王昌扶起来,走之前没忘记告诉颜子虚挪出的空房间名称,木讷中也不失细密心思。

颜子虚瞧着有趣,想到刚才玄空望气诀瞅到的那根筷子小箭,笑着点头。

叔侄两人上楼去了,颜子虚想起叶似锦的住宿问题,便好心提醒他,谁知叶似锦说他很久前就包下了这间客栈的一间上房,付足了三年的费用,这才让颜子虚了解到了扬州世家子的些许行事风格。

叶似锦说道,“本想是就赖在这客栈里三年,每天喝喝酒,赏赏蛮蛮美女也是件乐事,谁知道蛮蛮纵然默许了我的轻浮言语,却总是不能得手,住的腻了我也就开始四处游历,只是心头惦记这处的好了就偶尔回来一趟,伤心时喝个烂醉,希望有朝一日能一亲芳泽,做个胜利的情场哀兵。”

看到叶似锦对着柜台里的蛮蛮挤了个极为讨打的笑,望千寻鼻子里哼了一声,而颜子虚倒是笑得开心,发现这个风尘难掩本色的公子哥除了有一双足够迷失多数女子的淡灰色眼眸,更是个集坦荡猥琐落魄贵气于一体的妙人。

夜深时分,店中酒客渐渐散去,望千寻不耐他们天南地北的海侃,提出要先去休息了。颜子虚挪开身子让她上楼,两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后,叶似锦带着坏坏的笑容问道,“孟兄好福气啊,竟然携美同游,可惜我那父亲过于古板,说是祖训交待只能孤身游历三年,徒有千金在袖,身边却连个牵马端茶的小丫头都没有,比不得啊。”

颜子虚颇觉意外,见叶似锦并没当面揭穿似乎没有恶意,便笑了笑说道,“叶兄弟眼光犀利,不得不佩服啊。”

叶似锦颇为自得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说起有谁熟悉扬州二十四桥花街柳巷,如果我叶似锦说第二,没人能敢称第一。若不是日子过得太荒唐,我家老爷子也不会把我赶出家门,逼我游历三年了。最可恨老爷子居然不许我在扬州厮混,非得在其余州界赚足百万或是熬满三年才能认我这个儿子,你说可气不可气。”

“百万?那你出门带了多少,现在又赚了多少?”

叶似锦摸了摸身上,讪讪答道,“三个月前出门带了十万青晶币,现在都在这里了。”说罢他指了指桌面上那张钱票。

颜子虚哑然失笑,说道,“那万一刚才我没允许你同行,又收了你最后这点盘资,你岂不是要饿死他乡?”

叶似锦收拢脸上不正经的表情,正色说道,“兄台一看就不是这种人。”见颜子虚摆出我就是这种人你怎么办的神情,他气势一颓,有些夸张的黯然说道,“想必,蛮蛮应该不忍心看我饿死在她的客栈吧。”

颜子虚不禁大笑,手指按着那张钱票再次推到叶似锦面前说道,“我家乡有句话叫大丈夫可一日无权,却不可一日无钱。你还是拿着这一万晶币,以备不时之需。”

叶似锦这次却没有推搪,收下钱票后像是赌咒发誓一般对着颜子虚说道,“那孟兄这一路上的所有开销都归我出,什么时候用完我什么时候离开。”

颜子虚很是头痛的笑着点头,把钱票还他本就是考虑到身负重任不愿他随行,免得这个看上去除了花钱连自保之力都欠奉的纨绔子拖了后腿,如今他话已说满,反而是让颜子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郁结不已。

那叶似锦看出颜子虚心里有所顾虑,出言宽慰道,“孟兄不要担心太多,家门虽然比不上扬州司马那般显赫,连前十名也排不上,可是我好歹也是洞玄中品的修行之人,不说帮忙,至少不会是个拖油瓶。”

叶似锦说罢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那厚达三寸的原木桌子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厚达三分有余。

颜子虚心头狂跳,然而脸上却用惊讶之色掩饰了过去。

玄空望气诀里,叶似锦出掌的那一霎那,体内元气喷涌激荡,在他体外结成的正是颜子虚曾经在福鼎记里看过一次的形状——跟白银的一模一样!

那一次颜子虚尚看得不清楚,这次叶似锦没有刻意压制气息,使出的正是洞玄中品的实力,而那体外结成的图案,并不是禽鸟,而是十大瑞兽之一,身负双翼双角,鹿身鸟尾的白泽!

家有白泽图,妖怪自消除。这个传说中的瑞兽,在民间的威名仅次于麒麟,据说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所以从很早开始,就被九州世界当做驱鬼的祥瑞来供奉。给小孩子睡有白泽形象的枕头,也是避免小孩夜梦惊扰啼哭的方法之一,虽然在许子将的月旦纪里白泽已经比貉月兽还少见,可是眼前亲眼所见的白泽形象栩栩如生,让颜子虚心底一沉,犹豫了半晌才对叶似锦说道,“叶兄果然是坦荡之人,实不相瞒,我的本名并不叫孟罗,而是颜子虚。”

说完最后三个字,颜子虚目光炯炯的看着叶似锦,似乎要从他的眼中挖出神魂来一辨真假,嘴上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来青州,是为了找我的师兄叙叙旧而来。我四师兄想必叶兄也听过,他就是铁木城的驸马爷,铁狼骑大统领傲狠。”

颜子虚将这些秘密娓娓道来,而那叶似锦脸上不露半点马脚,五分惊讶三分刮目相看,还有两分恰到好处的复杂难明神情,就像第一次听说颜子虚的名字,而后出现傲狠的名字时才露出惊讶神态。

“原来颜兄还有个这么大的背景,傲狠不是云州有名的碧落中天院的弟子吗?难道你是……”

颜子虚恢复了谦虚神色,说道,“我排第七。”

接下来的事自然又变成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颜子虚始终没有察觉到叶似锦的任何敌意和破绽,甚至心头都有了一丝错觉,叶似锦这些话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实意,即便是拿出了真言贝来测也必定看不出半点虚假。

情知他必定跟大雪山中某个神秘组织有着深厚渊源,颜子虚决心不去拆穿他,毕竟半份证据也拿不出来,不过要防范一个擅长易容伪装的顶尖杀手,最稳妥的办法不是让他隐在暗处,而是带在身边,放在眼皮下时时刻刻盯着。颜子虚更能肯定的是,叶似锦的实力绝对不是洞玄中品这么简单,从他元气透体凝形的白泽形状如同活物来看,至少是跟自己同级的至虚。想起当初知微境界的夏夏都能准确说出四名洞玄刺客的修为品阶,自己却把显然不是普通修行法诀的玄空望气术视为凡物,读了一遍学了些皮毛而已,颜子虚不由得有些懊恼。夏夏以勤补拙做到的,自己却像读那七十四本剑诀一样囫囵了事,就像得了半仙阶的昔我剑一样,到现在还说不明白究竟藏了多少奥妙,不是秀雷出声敖嗔相助,今天又要栽个大跟头。

跟叶似锦一边不动声色的喝酒闲谈,颜子虚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要把玄空望气术钻研通透再说,夏夏祖上留下的唯一一门号称能知福祸窥天命的修行法诀,也许真能帮他看清楚自己模糊的过去,以及诡秘的未来也说不定。

再者就是一定好好弄懂昔我剑的玄妙,想到这颜子虚有如一个现世里决心要好好读书却面对着如山课本犯愁的学生,苦恼得恨不能长叹几声,该到哪里去找两件礼物送给敖嗔这小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