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部的火劲开始逐渐形成燎原之势,颜子虚终于明白为什么姚北斗明知自己闪避速度略胜一筹却还是敢于拿生命来赌。生命之火小部分的干扰了两人周遭的天地元气,厚实的熔岩盾铠确保了他短时间的抗击打力,凶悍的熔岩巨杖赌的正是一丝机会,哪怕只是像情人温柔碰触一般的刮擦机会。他跟自己的差距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啊,颜子虚心如明镜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久经战阵的狐狸脸竟然是个不要命的聪明赌徒,从自己闪避的速度以及击中黑曜石的那一击威力中彪悍无比的看到了渺茫的机会,便豪勇果决的选择了这条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惨烈之路。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试炼厅的地面上已经被砸出的大大小小焦黑坑洞都在袅袅冒着青烟,比这地面更狼狈的是颜子虚脆弱的肉体。那丝丝缕缕的怪异火劲正不屈不挠的吞食着颜子虚的体力,即便是拿体内元气形成细小的空间之力仍旧只能艰难的拖慢它们顺延经脉一路南下的执拗势头。
姚北斗粗重的喘息声从熔岩铠内透出来在颜子虚听起来像是藏了一只巨大却濒临死亡的荒兽,深深凹陷的石化眼眶里两团火焰闪烁不定,一块巴掌大小半融化状态的岩浆从他被颜子虚击中过的肩头滑落地面,砸出一声轻轻的闷响。他的末世形态同样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他现在决定要做的似乎比颜子虚更简单,只需要等,等对手被火劲烧去全身元气,比他更早一步瘫软在地就行了。
艰难内视分出大部分心神阻挡体内火劲的颜子虚笑了,这就是修行术法者永远没有修行武道之人那样的强悍肉身的最好证明吧。
掌心中已经露出小半剑尖的昔我剑再次缩了回去。
无矩,就是有一颗把至虚做到极致的心。
这句话悠然如一缕心香,滑过颜子虚的心海明镜。
没有了抵抗肩头火劲如狼入羊群长驱直入,而体内十二正经中全部的天地元气猛然聚为一点,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全开,身体周遭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元气被吸纳得涓滴不剩。颜子虚手臂平伸,右手指尖的十宣穴爆出五团光华。
在体力如红鲤游走多日的桃花诀一百一十七笔剑意终于破体而出,化鱼成龙。
一道柔和曼妙如桃花飞舞的元气之风横贯五丈,轻轻拂过一霎那如坠真空的熔岩巨人。
这个情景让在场的众人多年后仍旧记忆如新,有人说当时真的有千百花瓣临空飞舞,有的坚持说是几百道飞剑。姚北斗的感觉是像有无数只手托起身子轻飘飘向后飞了出去。像战场归来的武将被侍女温柔卸去甲胄和疲累泡在温泉水里。熔岩巨铠一块接着一块被犀利而准确的切断了彼此之间的元气联系,纷纷坠落地面。直到到他重新变成一身劲装的姚北斗,脊背贴上了黑曜石屏,无数道鲜红的血才从身体各处喷洒而出,淅沥沥像是淋了一场桃花春雨。与衰老了数十年的残破身体上传来的痛苦相比,神魂深处爆发的撕裂剧痛更难以忍受,狐狸脸勉强抬头看了看远处有些模糊、摇摆却顽强站立着的身影,晕了过去。
被宣布胜利的同时颜子虚被淹没在隔音禁制消除后的巨大声浪里,他并不介意修鱼两兄弟铁青着脸借着着声浪对着夏复怀里露出个头的小黑狗蠕动嘴皮说出的那四个字时投射过来的眼光是何等的怨恨。胜了这赌命又搏命的一局,尽管是站在故去的巨人肩上,他笑得畅快无比,连向后软倒在玄锦绣怀里也毫不介怀。
闭上眼睛后,他觉得好像已经找到了来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意义。
这次比斗的过程很快传遍了碧落城,好事者口口相传的同时又添枝加叶让颜子虚这个名字听起来俨然成了无数少女心目中粉色幻想的最佳对象。夏复不失时机的让修鱼兄弟最后时刻憋出的那四个字以更为市井的方式广为流传,犹如在火上加了一勺热油,加上某个官方渠道传来的颜子虚还是神秘中天院的第七位嫡传弟子,碧落第一世家夏家的客卿首席,一时间颜子虚顿时成了云州年轻一代最强者的代名词,尽管究其根本,他是个不知来处的外乡人。
修行者众多的南华世家年轻一辈不乏跟姚北斗一样洞玄巅峰的子弟跃跃欲试想约斗颜子虚,却被家里长辈严令禁止,据说是某个隐居多年的老祖宗传了话下来,这让许多根本不知道这位老祖宗存在的年轻俊彦愤愤不平,无形中让颜子虚的来历更显得神秘难测。
连续两天都躲在夏家没露面的颜子虚不知道这些事,尽管夏复每天都来跟他说得兴高采烈,他也没有太多感觉。每天除了研究桃花诀的奥妙,就是熟悉空间之力。空间之力可以随时练手,可是那一百一十七道桃花诀剑意却像是无底深潭,随便拿出几道就可以让颜子虚苦着脸比划半天,智生和尚将剑意化为二十七字几乎是最简化的表现,一旦那些横竖撇捺拆散来就有了无尽变化,很多时候颜子虚只觉得心里想久了那些笔划就变成一张绵绵巨网,心神像一尾可怜的鱼儿,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到了后来颜子虚为了排遣烦闷,索性拿起房里的文房四宝,随着性子在纸上练起字来。不曾想这个无聊时候的消遣倒也有些意外的收效,写到后来连玄锦绣都忍不住叫来夏夏一同欣赏。夏夏自小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的她看到颜子虚率性而书甚至没有实际意义的长短句子后只是露出复杂的眼神说了个好,临走还索要了一张说是想带回去再看看,让仅练了两天字的颜子虚心底不由得生出班门弄斧的尴尬,极不好意思的答应了夏夏郑重的请求。
夏复多事私下里对颜子虚说他姐姐对于丹青一道精研多年,幼时就曾以一篇洋洋洒洒的六百五十五字《长乐赋》让温侯赵谦门下书法大家宋师青汗颜,赞其乃是百年一出的名家风范,如今对一个刚拿得稳狼毫才写了两天字的新手这般看重,估计是动了春心了。颜子虚赏了他一拳,对于这种弟弟捉狭姐姐的玩笑话倒是不放在心里,可是想到面容普通兰心慧雅的夏夏不是作伪之人,心里不由得对于那卷胡涂乱抹写就却入了香闺的字生出些许自得来。
这晚上颜子虚再次因为桃花诀而心神滞闷,刚拿起笔铺开一卷云州芽宣,第一笔刚落下便听得门外传来轻柔的步伐声,门上轻轻叩了几声,低低传来一声问候,正是夏夏的声音。
“颜先生睡了吗?”
颇为意外的开门,颜子虚瞧见的是一身裁剪得极为合身的雪丝绸裙,破天荒薄施粉黛的夏夏略略带着一丝羞涩望着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早先拿去的那副字卷。
“叫我颜子虚就行。”嘿嘿笑了两声,颜子虚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是字看腻了要来还给我,胡乱猜测着侧开身子由得夏夏进得门来后,这才发现手里还傻傻的拿着毛笔,赶忙放下,问道,“夏夏姑娘可是看腻了我乱画的字,特地来还我?”
本是自嘲的话,夏夏听了却脸一下红了,低低垂下头去,半晌才抬头笑道,“虚兄的字怎么看也是另辟蹊径自成一格,哪里是乱画。”
“那我就猜不到了……”颜子虚不禁语塞。
听他说着夏夏却将手里的字卷放在了桌上,笑得小小灿烂,似乎让颜子虚去猜是件很让她开心的事。
颜子虚有点纳闷,心头胡乱想着是不是但凡聪慧非常的女子都喜欢玩这种猜来猜去的小游戏,要不就是因为我字写得有特色,这夏家家主看得心头大爱晚上跑来自荐枕席?
特色这个词闪过颜子虚的脑海时,颜子虚眼光由夏夏宽阔光洁的额头瞄到了她的胸口,停了十分之一个刹那,便心虚的挪开眼光看向别处。
夏夏对于男子这类眼光自是敏感非常,耳尖顿时一阵发烫,心里一阵恼过后更多的是羞。这两日看着他写的那副根本念不通顺的字觉得有些遗憾,好容易鼓足勇气连夜来想换一副写得稍微文辞通顺一点的,谁知道一时兴起捉弄了一下他竟然换来这般直接而大胆的念头。听外头传他传得神乎其神,自己隔得近看得真切,仅写了两天的字确实别有凿石成路乘风登天的风骨,本以为真和弟弟说的那样真是个内外俱秀的雅致人,谁知道他第一个念头却是……可为什么自己并没有真的生气呢?
屋里气氛有些暧昧的味道,颜子虚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一丝女儿清香,看着夏夏凝脂般的耳珠,心里却叹了口气,整整心神说道,“要不就是夏夏姑娘想为我也写一副字?作为补偿?”
这句话将原本微妙的氛围一扫而空,夏夏又好气又好笑的嗔道,“你这人,还真是……”
一颦一笑别有韵味,颜子虚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趁着夏夏俯下身去重新在书桌上铺开一张全新白纸之际,他再次变回当年烟雨街的肆意少年,眼光快速扫过夏夏的腰.臀处曼妙曲线,心里暗叹,这小妞其实身材还是有料的,这身衣裙帮了大忙。
“再写一幅。”
夏夏纤纤小手指着铺好的白纸,话里带着极难听出的一丝娇嗔。
“啊?”
挺起胸,两手背到身后的少女对着白纸努了努嘴,“这次可不能写得狗屁不通了。”
似乎觉得自己话说得粗鄙,夏夏脸上又是一红。
还真是爱脸红啊,颜子虚无可奈何的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就是来要我重新写一幅字而已直接说就是,我哪会有那么多不良心思。颜子虚不负责任的心里嘀咕了一句,手悬在半空中半天没有落笔,末了呆呆的问犹自等着的夏夏,“写什么?”
少女终于一跺脚,嗔怪道,“不准写文字不通的话,拿出你最真实的水准就行。”
颜子虚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才写两天而已,你们都拿来当宝贝,哪里有什么真实水准啊。”
笔锋来回之际,那句心头不知默念过多少次的话跳跃于纸上。
“快到晚上了窗棂上别忘记切枝桃花插上?”
夏夏轻声念着,看着甩下笔一副我就这样了要不要随便你的颜子虚,不解的眼神询问他究竟何意。
颜子虚摊了摊手,老实而无赖的回答,“你想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夏夏侧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俯身轻轻吹干余墨,嘴里犹自在小声反复吟诵。
颜子虚再次饱了眼福,从侧后方好好欣赏了一下夏夏几乎可以称为完美无缺的身体曲线,看着她极为爱惜的吹气模样,没来由的一阵热意从天枢穴向下猛冲入气海,直没入男人本能之源,嘴一张颜子虚随口无心说了一句让两人都辗转反侧足足半晚的话。
“在我看来,就像是说如果你夜里方便见我,就在窗棂上插上一支桃花作为记号,那样我就……”
一句话说到最后还没完,颜子虚想到自己即将捅破的那层意思,顿时住了嘴。正在吹干墨汁的夏夏则是怔了一下,脸再次红得让人心醉,扯起桌上犹未干的那幅字拉开门落荒而逃。
……
……
我很喜欢夏夏这姑娘,颜子虚也会喜欢她。
切枝桃花向两位天神致敬,顺便讨红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