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

第九十二章 青容恶来

扬州最红的花魁是裴红鱼,最有名的青楼自然是裴红鱼的千妤楼。据说这千妤楼早有大半被裴红鱼买下,又是头牌又是老板娘的身份更是让扬州无数浪荡子趋之若鹜,其中隐藏的心思不足为道。不过,自从能与夜之女王并肩的那位白昼之柱司马仲达不知为何最近也迷恋上到千妤楼花钱喝酒后,这些虾米鱼虫倒是少了很多,进门就嚷着要红鱼姑娘陪酒的轻狂少年更是极少再见。裴红鱼开门做生意不会随意摆臭脸,可是司马仲达手下的“猎狗”典恶来却不会手下留情,吃过猎狗的巴掌最轻的也掉了半口牙,哪里还有不识相的再敢在千妤楼大堂里乱嚷嚷。

这天听闻楼下传报“猎狗”大人又守在了大堂角落惯常坐的那个角落桌子上喝闷酒,而且还照例交了一万青晶币,谁都知道这笔钱就是替他家主人司马仲达预付的,楼下跑堂小厮也好鱼公也好都知道自家主子裴大家又得屈尊迎客了。不少多事的还扳着指头算,今是这个月第三遭了,这仲达大人胃口越来越好了。悄悄话被裴红鱼的干妹妹裴青容听到了,不由分说两指头拧着那正听得偷笑的一人的耳朵好一顿扯,这才让众人散了。裴青容末了还在后面压低声音骂道,以后再背后污姐姐的清白,一定要把耳朵撕掉喂狗。众人虽然敬畏裴红鱼,却少不得心里暗诽终究是青楼女子哪里还有清白不清白的,尽管裴青容一再说司马仲达和姐姐不过是喝酒聊天,不曾有男女之事可在这些人心里信不信就难保了。

小姑娘裴青容才十六岁,以前只有个花名叫杜鹃,后来十岁跟了裴红鱼被收了做干妹妹,才姓了裴,青容两个字也是裴红鱼取的。从真正有了名字开始,小姑娘就眼里不容沙子般再听不得半分说她姐姐的不好,加上素来看的都是男人的污浊形象,只恨不得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跟自己抢姐姐,这司马仲达虽然长得英武在裴青容心里也如同色中饿鬼,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要对裴红鱼下手,更不要提总是占着厅堂最西南角的那个屏风隔断喝闷酒的“猎狗”了。这猎狗相貌已经可以用丑陋二字来形容,朝天鼻找扫帚眉漆黑如炭,随手一扇就把那些绸衫公子们打得满嘴血,哪里能让小姑娘有半点好感。

这时,裴青容见到猎狗点了四壶千妤楼的上好陈酿满山春又开始闷着头自斟自饮,想到他主子一定会在一个时辰后来千妤楼见自己姐姐,小姑娘一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走到了猎狗桌前端起酒壶给他斟满一杯,说道,“春凉酒寒,满山春这酒也是要温过后才好喝的。要不我替你去把酒温温?”

猎狗抬头看了一眼裴青容,原本对千妤楼所有人除了裴红鱼外都没有好脸色的他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显露不耐烦的神情,而是用刚才就全程看着裴青容拧小厮耳朵叉腰数落众人的小眼睛看了看她,半晌后呆呆的点了点头。

裴青容话说出口到他点头这几秒钟恍如身处油锅,这时才后怕得背上都有了些湿意,见猎狗终于有了回应顿时抱起桌上三瓶未动的酒壶,飞也似的跑开了,心里砰砰跳得像藏了一只野兔子,丝毫没有注意到猎狗的眼光在她胸口被酒壶挤得下凹的柔软处看了一眼,又目送着她已经渐脱青涩的屁.股消失在屏风外。

就在裴青容把酒壶拿到了后厨房才渐渐平复心跳,正努力在有些空白的脑海中回忆起主动温酒的初衷究竟是兑些醋还是扔把盐进去,亦或是拿些自己以前好奇藏下,楼上那些姑娘们耍心思用得着的迷药、泻药之类给这头猎狗服下的时候,千妤楼的宽敞厅堂里又多了两个人。

都是白色衣衫,扬州常见的长款,可丝绸的质地一见就不是普通货色。眼尖老道的鱼公见到便主动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的直接问可有相熟的姑娘。左侧这个身材稍高的白衣男子看上去比右侧那位年纪略长,脸上表情也是从容自若丝毫没有不自在的局促,更加上这身白衣穿在身上几乎是鱼公都要赞叹生平见过最会着素而不失贵气的人,所以鱼公这话也是朝着左侧这人问的。

右侧的那位身体相比之下更为健硕些,一身白衣穿在身上肩胸处都映衬出衣衫下富含爆发力的肌肉形状,顿时引得大厅里某些跟镴枪头少爷们混的太久的姑娘的炽热眼光,有的干脆趁着恩客没注意直接半咬下唇把一记媚眼抛了过来。

“当然有,你们裴大家可是我的好朋友。”稍高的白衣人朗声回答了鱼公,特意把最后三个字说得重了些。原本嬉闹娇嗲声响做一团的千妤楼大厅顿时有一两秒时间陷入沉寂,所有的眼光都在快速打量过两人之后迅速的移向西南角的那张桌子旁喝着闷酒的魁梧黑汉。就连鱼公的脸色都闪过一丝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才好,呆了下才老实的回答,“我们裴大家今天已经有人约了。”说着鱼公将手畏畏缩缩朝着西南方向快速指了指,遂即脚底抹油闪到了僻静处看热闹了,连两人的姓名都没有问,在他心里这扬州城里应该没有男人谁敢和司马仲达抢姑娘,唯一与之齐名的夜之女王想必也应该没有女扮男装来逛青楼的癖好。

左侧白衣人呵呵一笑,整齐莹白的牙齿让原本就漂亮的面孔更是散发出强大吸引力,有些年轻人见怀里玉人都有些目眩神迷状,顿时在心里暗暗叫骂,这该死的猎狗怎么还不来压场子扇耳光,要扇就先扇这个笑的,满口牙全扇掉才好。

这时西南角的屏风里传来了一声椅子脚刮擦地面发出的嘎嘎声,厅堂里再次鸦雀无声。司马仲达的“猎狗”典恶来快斟快饮连续干了七杯后,虎躯一挺挤开椅子站了起来。

隔着数张桌子和十几个人头,猎狗和白衣人目光一撞,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与猎狗脸色阴沉不同,白衣人放开心神围绕着整座千妤楼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跟自己猜想中一样的结果,便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左侧的白衣人正是宁安宁,右边的不用说当然是跟他一起用寻人为理由玩失踪的孟罗。

宁安宁小声的对孟罗说道,“这人就是扬州城里号称昼之柱的司马仲达手下的典恶来。绰号“猎狗”。

孟罗眼光没有看那黑大汉,却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熟练无比的一一扫过厅内各色女子的脸、胸以及腰.臀和腿,听完宁安宁的话不屑的回答笑道,“难道今天你要跟狗抢?”说着不自在的用手耸了耸一边肩膀又扯了下衣襟,似乎这显露出他好身材的白衣让他不自在得很,恨不得想马上就脱下来的样子。

“我原本也这样想过,不过能约下裴红鱼的人肯定不是猎狗,只会是猎狗的主人,司马仲达。”宁安宁笑着再看了典恶来一眼,这一眼彻底让原本就对两人窃窃私语有些恼怒的猎狗失去了耐心,大迈步走了过来,用震得四周人耳际嗡嗡作响的沉闷声音喝问道,“她不会见你们,再不走,打到你们走。”

孟罗花了些时间鉴定完了厅堂里的所有姑娘后,瘪了瘪嘴做出不满意的样子,完全不理会典恶来的话而扭头责备宁安宁道,“很一般嘛,有些都比不上烟雨街的好看。”

正摆出轻狂模样的孟罗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道黑影朝自己脸上砸来。定睛一看,正是典恶来的大手,带着呼呼风声如山之势,像是要直接一巴掌把孟罗扇到门外去。

孟罗抬手格挡之际,眼角却瞄到一副让他气急的景象——宁安宁正好整以暇的双手交叉抄到胸前,缓步向厅堂中那道楼梯走去,竟然完全不理会孟罗而要趁机登楼。

“喂,你这样太无耻了吧。”

孟罗这句话像是对猎狗说又像是对宁安宁讲,情急之下正要架开猎狗劈头盖脸下来的巴掌,去追转眼已经飘飘然踏上了第一级楼梯的宁安宁。

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和声响甚至让隔壁桌的一个胆子较小的姑娘惊叫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白蝶片片飞舞,孟罗右手的衣袖在巨响声中被直接震成碎片,极为狼狈的露出大半只胳膊来。更夸张的是孟罗坐着的椅子喀嚓一声散了架。看出孟罗也不是易于之辈,猎狗挥出这一掌已经是寻常时的数倍力量,却仍旧没有建功。不过他注意到,架住了这一掌的小子虽然狼狈,但是双脚却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以至于整齐的石板地上都炸开了细微的裂痕。这让素来对自己的力气非常有自信的典恶来简单的心思里都泛起了赞叹的念头,叫了一声好。

心思有点不够用的猎狗依稀记得司马仲达教过自己这条:如果发现别人力气跟你差不多就试着做朋友,否则下一拳要从背后来。此时的情景,对于从来没人能若无其事挡住自己一下只是弄碎一条衣袖的猎狗来说,他选择忠实的按照主人的叮嘱迅速改变了态度,竖起大拇指挤出一个自认为是笑容的表情说道“你,不错,我请你,一起喝酒。”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孟罗对于眼前这明显脑子不如自己的粗人也下不去手,正逢乖巧伶俐的裴青容抱着三瓶已经暖好的酒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两个男人面前。猎狗一把拿过一瓶温酒不由分说塞到了孟罗手里,然后再拿起一瓶对着喉咙咕噜噜灌下一大口,粗豪的对着小姑娘裴青容笑道,“你,不错,来陪我们喝酒。”说罢猎狗竟拉过裴青容硬推到孟罗怀里,想着仲达主人若在也定会为他这招交朋友的方法叫好,脸上不由得显出自得之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千妤楼所有的小厮鱼公以及自己那些姐姐都对自己打着眼色,裴青容想到自家姐姐不得不对着司马仲达曲意奉承的样子,心里苦叹了一声,暗道这白衣男子虽然狼狈,却好看胜过猎狗百倍,加上又能挡住猎狗一击,倒不像那些身子掏空的酒色之徒。

贴着孟罗宽厚的肩膀,小姑娘胡思乱想着只觉得心里那只兔子又跳得凶了,不自觉把仅有的一瓶酒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