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林的深处,远远的送过来向阳的一句诧异的问话:“此话当真?”
紫薇头也不回,风送过去一句肯定的答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郡主绝无戏言!”
紫薇的答复重重敲打着向阳脆弱的心脏,他难以相信的愣住了,身子如使了定身法,手捧着尘土高高扬起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被抽空了,已经停止了转动,眼睛愣愣的看着娇小的身影从他眼前消失。
尘土从他手指缝里洒出来,杨了他一身灰尘,他也浑然不知,他使劲掐住大腿的肌肉,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血丝从腿上流下来,他才如梦方醒,刚才紫薇在同他说话:这一切都是真的。
突然,在他不灵光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连城之行一切都会结束。
他心里挣扎了一会儿,眼睛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里死寂,哀悼着四兄弟。
这时,阴森森的树林里刮起了一股阴风,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从他的身边穿过去,树叶打着滚儿嘶鸣着,在地上翻滚着冲出树林。
“公子,郡主叫小的过来禀告公子,时辰已经不早了,叫你过去,准备打道回府。”侍卫头子把紫薇送出树林,侍候着紫薇上了撵车,他们在树林外面等了很久,还没有看见向阳出来,紫薇就命他再一次进树林,把失了魂的向阳叫出来。
树林里暗沉下来了,侍卫高一脚低一脚来到了树林,找到了公子,公子坐在坟丘上,坟丘的土堆得高高的,公子沉浸在悲痛中,还在用双手捧着土往坟丘上面撒着,满脸悲情,哀悼着四兄弟,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他心里一急,忍不住开口唤公子。把公子的魂拉回来了。
向阳循声抬起头,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这才起身站立起来,跟着侍卫出了树林。
紫薇坐在撵车里,帘子高高卷起,一张捎带焦急的小脸露出来。朝着树林里张望着,看见向阳出来了,她放下心来,身子窝进软榻里,一股疲倦袭上来,被南宁折腾半死,她感觉身心俱疲,放下帘子,闭上眼睛靠在软榻假暝,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府里的侍卫目光一起投向向阳,见他神色如常,知他从四兄弟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了,未等公子开口,他们一起翻身上马,随时待命启程。
向阳翻身上马,手一挥,车队开始缓缓启程。回府的路程十分顺畅,在路上没有遇上任何麻烦,很快一队车马回到府中。
狩琪侯在府门口,见到撵车进府,黑眸如炬他含笑朝着向阳点点头,温润的声音落在向阳耳边,使他郁闷的心情稍有好转:“公子一路行苦了。”
向阳见狩琪也是一路风尘,身上雪白的衣衫蒙上了一层灰尘,头发被风吹得有一些凌乱,显得有些狼狈,他就猜测,狩琪这一趟估计也不是一帆风顺。
启国谁都知道,冬虫夏草极为珍贵,在民间不好采办,狩琪为了采办冬虫夏草,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才把救命的食材和药材都备齐亲自送入府里,交给王妃。
狩琪心里有事,惦记着紫薇回府,一路上片刻也不愿耽误,骑马扬鞭赶回府,刚进府还来不及收拾,就听到府里下人禀告,郡主快要回府了,他将手里的缰绳交给下人,衣衫也未换就侯在府门外迎接郡主。
此种情形不用狩琪解释,向阳再笨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把涌上来的悲戚压下去,没有告诉他路上发生的一切,等将来再寻个机会告诉他有关一切,他勉强挤出一丝笑,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是强迫嘴角咧了咧。
“在路上发生了何事?”这一句话,狩琪很明智的没有再追问下去了,他只是望着依然保持沉默的撵车一眼,换了一种语调,关心的说道:“公子累了,郡主交给我侍候,你进府用膳后歇息吧!”
什么话也不需多讲,一切尽在狩琪的掌控中,否则狩琪不会未雨绸缪,事先让他装扮一番上路,向阳十分疲惫的点点头:“多谢公子。”
“郡主,已经回府了。”狩琪站在撵车旁边,温和的说着,期待的声音没有响起来。向阳沙哑着嗓子替紫薇回答了:“郡主累了。”
狩琪亲自掀开帘子,眼里笑意更深:“郡主,狩琪来接你了。”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紫薇的面前,紫薇张开朦胧的睡眼,恍惚中,只见一只手在眼前晃动,她无意识的抬起手准备打掉碍眼的手:“别闹,好困。”
一只大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小手,将她从撵车内半拥半抱的抱出来,放在地上:“郡主已经回府了。”
“恩”紫薇慵懒的恩了一声,身子软软的朝他身上倾斜着,狩琪含笑一把将她抱起来:“郡主一路辛苦,狩琪侍候郡主去歇息吧。”
男女授受不亲的话紫薇也不说了,浑身像棉花。身子放松的挂在他的身上,脑袋窝进他的胳膊上,沉沉的睡过去了。
狩琪俯下脑袋,低头看着一张倦怠的小脸,一缕乱发落在她的脸上,她也没有知觉。他轻笑一声:“郡主真是累了。”
狩琪的话牵动着向阳,引起了他的不快,他很不情愿的道出了心里的疑问:“她本不该趟着这一趟浑水,在府里舒舒服服的当她的郡主,真是不理解她为何要搅进来。”
向阳像吃了火药一样,横了狩琪一眼,矛头直指狩琪,语言十分犀利,一针见血的指出狩琪见死不救:“更不明白你为何不阻止她这样做,推波助澜将一个小女子推向了风口浪尖。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黑眸闪烁了一下,眼里依然含笑,似在赞扬向阳经过这一场风波长大成熟了,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了,下一步狩琪的回答令向阳吓一跳:“因她是战神的女儿,她是郡主,她无法置身事外过安逸的生活,她必然会卷入风波中,成为一枚棋子。”
“什么棋子?”向阳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成为人们心中的一枚棋子,他想不明白。
狩琪经过向阳的身边,不愿多讲:“公子辛苦了,今晚早一点歇息吧,我已经命何靖将公子的行囊准备好了,明日启程。”
“好的。”他还想再多问几句,不知怎么的,平日大大咧咧,说话快言快语、从来不打草稿的向阳,突然觉得语言很贫乏,就这样嘴巴微张,目送着狩琪抱着紫薇进入寝宫。
直到狩琪的身影不见了,他还没有消化“她是一枚棋子”的定位。呆立了会儿,就回到自己的院子,简单清洗一下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夜晚恶梦连连,梦中见到四兄弟披散着长发与他纠缠,兄弟四人站立有利地形,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住向阳。
红歌伸出血迹斑斑的双手,哭诉着、尖叫着要他赔命:“南宁告诉我们,是向阳害死了我们,如果我们不服,可以找向公子索命。”
他们的灵魂备受煎熬,他们漂浮在半空中,化身为复仇的冤死鬼,半夜赶来报仇。红歌怒吼着:“公子你为何害我们,长着与我们兄弟相似的一张圆圆脸,害得我们成为你的替身,替你背过而亡,你休想逃脱,纳命来。”
向阳连连后退着,不忍伤害他们,躲闪着他们的愤怒的攻击:“冤有头债有主,红歌,我不认识你们,我自然不会害你们,是南宁杀死你们的,你们应该找南宁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红歌披散着长长头发,仰天大笑起来,疯狂的大叫着:“哈哈哈,你也有怕的时候,你也害怕了。”
笑着笑着,突然,一行血泪沿着清秀的脸颊流淌下来,盖住了鞭子在他脸上刻下来的“向”字。
红歌全身被抽打的遍体鳞伤,他呜咽起来,身体痛疼难忍,他蜷缩着身体以求减轻痛苦,左手的指甲深深的插进了散乱的头发中:“南宁,我咒你不得好死。”
过一会儿,他的身子漂浮起来,挂在了树上,他挣扎着,哭泣着。咒骂着把向阳惊醒了。
向阳惊醒过来,全身出了一身的冷汗,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拥着薄被,侧着身子弯曲着双腿,左手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插进了掌心中。
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与树林里发现时的情景相差无几,红歌死不瞑目,跑进他的梦中,找他述苦,这个恶梦把他的睡意全部赶跑了。
他再也睡不着了。起身坐在床上,胡乱抓起床头的枕巾抹掉了头上的冷汗,惊喘了几口气,准备张口喊下人过来送一杯水,发现时辰尚早,他就打住。
自己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他披散着头发,敞开着衣领,打着赤脚在柜子里找出一壶酒,悄悄的出了房间,来到后院,跃上院墙,坐在琉璃瓦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闷酒。
这时,鸡叫三遍,天还没有亮。他躺在琉璃瓦上,四肢伸得长长的,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直苦闷的仰望着天空,看着月亮下沉,数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还是那样月明星朗,月光如水洒在屋檐上,将屋檐上的琉璃瓦照射的透亮。四周的一切依旧,院墙头那一棵老藤树伸出曲直的躯干,树影婆娑。
同样的情景,物是人非,人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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